第七章 凌倾

      萧条院落,又斜风细雨,重门虚掩。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西面,玉栏杆小庸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情未?《念奴娇·春情》李清照

    影翎翼一曲弹完,抬眼看了看那空了几日的屋子。夜楚梵离开岚月阁已经有一个月了,却感觉已经很久很久。看一边的小伶收起了琴,影翎翼才将流连许久的思绪收回。微微颔首行礼后,影翎翼转身向阁子后面走去。宾客的叫好声不断,甚至还能在那嘈杂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们之所以如此,大都是希望影翎翼能注意到他们。

    自从夜楚梵和齐浩天为他争执的事在粼城传开后,影翎翼的花魁地位就自然而然的确立了。很多人来岚月阁,都觊觎着他的美貌。尤其是他是被夜楚梵看上的人,肯定有得到手的价值。每个人都等待着一个机会,那就是胜过夜楚梵,抱得美人归。由于几天里影翎翼只献艺不下帖,宾客的胃口早已经吊得老高,却迟迟不见影翎翼有什么动静。

    阁子里的姑娘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言。岚月阁里最大的忌讳就是因嫉妒而做出一些事情。曾经就有不少女人因为算计别人而从这里消失。更何况现在这个人已经是夜楚梵的人,就更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去跟他斗了。

    “我的大少爷,都好些日子了。就算是有主子给你撑腰,你也不能太……”看着影翎翼略微哀怨的样子,凤姨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是希望你能摆脱痛苦,但这男人爱男人,是不是有点太不正常了?虽然我听说过玄冰国有这样的事情,但这里毕竟是火雁国。”

    影翎翼收回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凤姨。最近自己总是心不在焉,难道说他真的因为夜楚梵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他便动心了不成?影翎翼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只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还有点难以应付罢了。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凤姨你说笑了。至于他,我不过是他眼中赚钱的工具罢了,这我是知道的。你们不嫌弃我,我就该烧高香了。凤姨你还是不要乱想比较好。”

    凤姨叹口气。就算影翎翼自己这么说,还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看他这几天的举动,就知道他对自己的主子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本来,凤姨也是一时冲动之下,认为让主子钟情于他主子便可以不再为水灵吟的事情而烦心。但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过于荒唐了。看到影翎翼献艺时,眼神总是看向夜楚梵经常在的梦灵轩。那个时候,他眼中流露出的失落,分明是因为看不到夜楚梵而有的。凤姨看人这么多年,不是不明白。“主子英俊潇洒,又有权有势,爱他的女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也怪我那时昏了头,对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这男人爱男人的事,怕是不会被人们所接受的吧。你日后若能离开这里,还是找个不介意你现在的姑娘生活吧。”

    影翎翼心一紧,难道自己真的动了心,连凤姨都看出来了?“凤姨,我这就去把牌子交给小伶。”见凤姨点点头,影翎翼走到舞台中央。小伶清脆的声音总能轻而易举的传遍整个岚月阁。“影姑娘下韵了,要点影姑娘客人,请出价。”

    影翎翼站在舞台中央,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拍卖的商品。有些心酸,又很无奈。以前顶多是被亲人丢下,如今却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了,想想就觉得悲哀。

    “两千两!”男人笑颜如花,却丑得让影翎翼难以接受。

    “三千两!”一个干瘦的男人鄙视地看着另外两个男人。

    影翎翼不知这个世界的钱是怎么计算的,看宾客们竞相出价,他只得无聊地坐在琴前。影翎翼想要关注的,是自己将要接待什么样子的客人。看到报价的人都是些歪瓜劣枣,影翎翼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像夜楚梵那样的极品帅哥,自然不是随便一脚就能够踩到的。

    “三千五百两!”男人面容苍老,声音沙哑,引来周围宾客们的嘲笑声。影翎翼差点就跌坐在地上。“笑什么笑!官府又没有规定上了年纪就不能来寻乐。老的有的是钱!”

    “得了吧!瞧你那样,出了人命还连累人家美人呢。我出四千两。”

    “四千三百两!”

    “四千五百两!”

    “四千六百两!”

    看样子,价已经叫得差不多了。影翎翼缓缓站起身来,等待着最终定出价钱的人。不管谁点到他,他总得先让自己有点心里准备。

    “四千七百两!”长相不帅,但不丑,可以接受。

    “四千八百两。”脸上的青春痘有些吓人。

    虽然楼里也有些看上去挺清秀的男子,却没喊价,看来大都囊中羞涩。能拿得出钱的人,又都长得有些抱歉。真是折磨人。影翎翼看宾客喊价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心中越来越着急。毕竟是在卖自己,他可不想来个自我摧残。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与其去陪那些人,还不如让夜楚梵一剑了结了他来的轻松。

    “黄金一万两。”一个略显细柔的声音从三楼传来,令在场的所有人一惊。

    如果影翎翼没有记错,三楼只设了沁心轩、月皎轩和梦灵轩。梦灵轩是夜楚梵包下的。平日里,夜楚梵都会在梦灵轩独自饮酒。这些是影翎翼从阁里的姑娘那里打听到的。而另外两个轩,影翎翼还从未见过有什么客人。因此,影翎翼一直觉得,岚月阁客人的身份,从楼层便能看出个大概。一楼的客人面孔多,来的客人也经常换,大都是来这里喝喝花酒,听听曲子的。他们一般不会在这里过夜,一旦来的次数多了,他们就成了二楼的客人。二楼的客人便是岚月阁的常客,在岚月阁里有着固定的姑娘侍候。出入岚月阁的客人,小伶们都会把有地位的人往二楼上领。三楼,应该是为了像夜楚梵那样的客人准备的。只是,看那个喊价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有身份的人。毕竟人的身份和地位,也许无法从衣着上看出来,却能够从人本身所有的气质看出来。

    影翎翼看着三楼喊价的人,给人的感觉没有气势,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估计只是个下人。再仔细想想那个男人的声音,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的举动,怎么想都会和自己在电视里看的那些宦官联系到一起。

    反正楼里的安静了下来,影翎翼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早点接待完这位客人,他就可以休息了。冲着池边的小伶点点头,影翎翼走下舞台回自己的醉风轩了。

    一回醉风轩,影翎翼便洗掉了脸上的妆。看到镜中的自己略微苍白的脸,影翎翼满意地笑了。只要留客人在醉风轩一会儿,那一万两黄金他就一定赚到了。这么一来,他一定可以帮助四位少女赎身。然后,也就不用那么卖力的去讨好别人了。

    琉璃端着酒菜走进醉风轩,看到影翎翼一身素衣,有些慵懒地坐在琴前。数几日前,她接到命令来岚月阁,本以为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她没有想到,夜楚梵是让她来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这让她很不解,却又不能违抗。夜楚梵对她有救命之恩,还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她,她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因此,夜楚梵说的任何事,她都不会问原因。放下手中的菜,琉璃走出了屋子,在门外静静的守着。

    影翎翼散开高盘的发髻,任发丝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身上,让他多了些妩媚。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经意地朝门口望去,不由得慌了一下神。

    男人一身白衣,眉目清秀却隐隐透着霸气。皮肤白皙,一看便是富贵生活中培育出的极品帅男。见到影翎翼的一丝慌乱,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夜楚梵是恶魔般冷酷诱人犯罪,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便如同天使一般阳光引人遐想。但有着一样的地方,就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影姑娘?”见影翎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却没有丝毫的谄媚之感,让男人觉得有些开心。

    “叫我什么事?”

    男人无奈地笑笑。不知道这个影翎翼究竟是个弄情高手,还是对狐媚功夫一窍不通。影翎翼的反应多少引起了他的兴趣。而男人更想要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获得了夜楚梵的庇护。

    “我是客人。安常理你是不是应该……”

    影翎翼一脸茫然,反而显得更加的可爱。“啊!请坐!请坐!”影翎翼捶一下自己的脑袋,歉意地笑了笑。

    男人一愣,看来对方似乎不懂得如何讨好自己的客人。因为他不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影翎翼即使经过了训练,偶尔的随性还是难以改变。

    “请问,你叫什么?”看到男人沉默,影翎翼有些不解。“我要怎么称呼你?您贵姓?”

    对于男人来说,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确实不错,刚刚唱的歌也很不错。可是,像他这样的女人,很多楼里总是会有一两个的。从这些方面看,他并不突出。男人在意的是,这个人总是大胆的迎上自己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爽。他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却非常的失败。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嗓音,却不会如何引诱客人,对于男女之事也生分的很。想想为了这样的女子竟开出了一万两黄金,让他觉得有些不值得。“凌倾。”

    “你想听什么曲子?”招呼的对象长相非常好,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带一丝情欲,这让影翎翼觉得轻松了许多。但男人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些许审视的味道,弄得影翎翼有些不知所措。“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很没有礼貌的。”

    “本来,我是专程来看看被夜楚梵和齐浩天看上的人会有多么特别呢。你的容貌确实倾国倾城,但这样的女人对我来说很容易找到,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这一万两黄金,花的有些冤枉。”

    听凌倾这么一说,影翎翼有些生气。就算他不喜欢,也不至于说这样的话来损他。“我管你怎么认为的,不过付了的钱,你休想要回去!”

    “原来,你还是个贪心的女人。”凌倾冷哼一声,将影翎翼推开。“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一万两我已经付了,就没打算要回来了。”凌倾轻蔑地看了影翎翼一眼,离开了醉风轩。

    “那我是不是该感恩的收下?”看着渐渐关上的门。想到凌倾走时的眼神,影翎翼就觉得很不甘心。一想到这里,影翎翼忙追了上去,没有犹豫就抓住了凌倾的衣服。“告诉你,被齐浩天那种没脑子的人看上,我一点也不高兴。而夜楚梵那个只会逃跑的混蛋,我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我急需用钱,你以为我乐意站在这里看你这张死人脸?你记着,这一万两黄金就算是我借你的,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若不是想赶紧为四位少女赎身,他才不会出来接客。即使一生要待在这个地方,影翎翼也无所谓。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凝固,影翎翼得意地笑了。看着这些男人被自己呛到,对影翎翼来说也是无聊的生活中的一点点享受。“还有啊,你那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觉得不爽。真是恶心死了!”

    没有察觉到凌倾眼底的变化影翎翼转身离开了。凌倾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和夜楚梵刚开始看他的眼神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翎翼才会想要给这个男人浇一盆冷水。凌倾最后的表情,已经清楚的告诉影翎翼,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他要赶紧开溜,开溜时还不忘冲着凌倾竖了下中指。

    “皇上,要不要……”小官看到影翎翼无礼的举动,上前说道。

    凌倾阻止了小官,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齐浩天没脑子,骂夜楚梵是混蛋,还没顾忌的和他讲了刚刚那些话。看来,这个影翎翼确实还是有些特别的地方的。而他最想明白的是夜楚梵做了他的恩客,他为什么还会说夜楚梵是混蛋。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其实,要是别的男人站在影翎翼的面前,不动心很难。如樱桃般的唇,让人看上去就想咬一口。只可惜,凌倾身边放着的美女太多,从姿色上来说,面色有些苍白、略显瘦弱的影翎翼自然就没有那么突出了。但影翎翼唱歌时,偶尔露出的淡然,朦胧的忧伤和与他讲话时的高傲,倒是让凌倾很欣赏。

    凌倾此次前来,本想看夜楚梵受气的样子。毕竟他现在的皇后曾是夜楚梵的恋人。夜楚梵的势力已经不是他所能想象的那样,却为了水灵吟而一直沉默着。这点让凌倾很生气。他知道夜楚梵是岚月阁的贵客,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夜楚梵的一举一动。凌倾喜欢那种把人踩在自己脚底下的感觉。他这次来,本来是想要给夜楚梵下战书的。但见过影翎翼后,凌倾的想法已经改变。也许,他想要让夜楚梵更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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