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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俩争执不下,他愤然而去。丛家声也没有来找他,唐笑然来过两次,都被丛恕劝了回去,她夹在父子俩中间进退不得。
    见丛恕沉默,之夏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踩地上的影子。
    “那么你呢?你真的跟老简掰了?”丛恕摇摇头,把那些念头暂时抛到一边,关切地看着之夏。
    “是啊。”她伸了个懒腰说。
    “其实我看他不是个花心的……”
    “吃雪糕啦~~”丛容提着一大桶雪糕进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她毫不知情,还在很八卦地问之夏和简行一之间的事情,之夏坦白地笑笑:“我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的事情跟我无关。”丛容吃惊地睁大眼睛,想要问,又被丛恕的眼神制止。
    之夏当然是在撒谎。分手以后,她比从前更了解简行一的行踪。他不断来找她,她总是极其冷淡。然而转过身,她会悄悄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或者注意别人嘴里是怎么谈论他的,她甚至还专门在BBS上注册了一个帐号,以便搜索关于他的主题。
    她的感觉异常复杂。简行一是这样一个自律且喜怒不行于色的男孩子,要判断他的真实想法就需要从蛛丝马迹着手。之夏自认为敏锐,又比别人都更接近过他,所以总能推断出很多结论。
    比如,他今天开完例会以后出来没有去琴房,应该是心情很差。这次的活动他亲自拍板选了一款淡蓝色的海报,应该是因为之夏的缘故,因为他自己是不喜欢蓝色的。还有,他凌晨三点还在线,说明他失眠难以入睡。种种例子,不一而足。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看到简行一若无其事地经过他们以前常爱一起去的咖啡屋,还礼貌地招待朋友吃东西,一点也没有触景生情的意思。还有他参加了一次画画展览,笔触冷静,功力更涨,哪里像是失恋的样子?又比如说,他最近跟顾瑛白老在图书馆附近出没,似乎不打算拒绝新的恋情。如此例子,同样不一而足。
    之夏迷惑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简行一在她离开之后到底是痛苦还是无所谓?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她是在因为他那么容易就忘记自己而伤心呢,还是在为他的痊愈松一口气呢?毕竟,这是她人生中难得的,纯属为对方着想而做出毫不利己的决定。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都有自制力再不跟这个人来往。她还没有自私无耻到这个程度,而且即便她自私无耻了,也不见得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发现她的秘密而对她嗤之以鼻。
    她最为满意的就是,他们的分手过渡平和。除了那天她歇斯底里地发作之外,再没有任何难堪或者剧烈的伤害来结束这段感情。
    然而她错了。她对自己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有天晚上,之夏突然半夜醒过来,胃疼得一跳一跳的。她用手按住,想着这也不过跟痛经差不多,便没太在意。可是翻来覆去怎么换姿势都没用,好容易熬到早上,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
    郭云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之夏指指自己的胃,苦笑一声。躺回床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紧牙关才能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郭云洗漱回来一看,说:“你今天别去上课了。我到时候帮你打饭回来。”
    于真也凑过来。她因为上次澳大利亚的事情同仇敌忾,对之夏改变了态度,所以也接口道:“是啊,要是抽查点名我帮你答应一声儿。回头复印一份笔记给你。”
    之夏笑笑:“多谢。”
    她们都走了,空荡荡的宿舍里漂浮着阳光和灰尘。她努力张大嘴巴喘气,以为这样就能缓解疼痛。刚开始那种针扎一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钝刀割肉一样的疼痛。她能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流到枕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倒有种额外的痛快感,好像灵魂飘在天花板上抱着手冷冷嘲笑:“陈之夏,你活该。”
    整个世界安静而冷清,只有那讽刺的桀桀笑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刮擦着耳膜。
    有人在外面敲门。她勉力爬起来,迷糊地想:“是谁没带钥匙?还是楼长来检查?”
    门口站的却是简行一。之夏愣了两秒,实在撑不住,颤颤巍巍地往回走,被他一把托住手肘,送回床上。
    她合上眼,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路上遇到你们宿舍的同学,她们跟我说你病了。”他俯身凝视她,她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心猛地一揪,他当机立断,“我送你去校医院。”说着就去拉她。
    之夏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狼狈邋遢,心里有些光火,推开他的手:“没必要。”看他那样子一时半刻不像要走的,只好坐起来,挣扎着去刷牙洗脸。
    简行一尴尬,又不好劝阻,只能默默地坐在凳子上等她回来,再一次说:“这下可以去了吧?”
    之夏又好气又好笑,触到他的眼神,突然就软弱了:“好。”
    他用自行车带她去医院,因为怕她没力气抓不牢摔下去,所以只是推着走。之夏勉强抬头看他,在阳光和阴影交错之间行走的大男孩有着极让人安心的背影。这么近,只要伸伸指头就能触碰到他。他曾经和她更近过,那些吻和拥抱,竟然在阵阵疼痛中变得清晰起来。
    到了医院他把她扶下去找个地方坐好:“你等着我,我去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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