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家子弟林修远,生性顽劣,行为浪荡,惹是生非,不遵礼法,不敬长辈,实是家门不幸。奈何屡教不改,本族长痛心疾首,今日依照祖宗家法,将林修远逐出家门,族谱除名,永不得反……”

    …………

    “听说了吗?咱们青牛镇往南十里的那个小河村,一夜之间,竟然被屠村了。官府找到了他们村子的族谱,核对之下,竟然无一生还。官府的人还说,这似乎是仙人干的,他们不管了,就全部撤走了。那里现在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没有人敢靠近那里。

    “哦?……竟有此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了那些神通广大的仙人。”

    …………

    “不……”

    望着眼前这片尸山血海,一个少年,一声悲呼,撕心裂肺,震天动地。地上躺着的,一个个,一具具,全都是他最熟悉的面孔。

    这里腥臭冲天,少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面容悲痛,眼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向着祖宗祠堂行去。

    一路上,铁牛,柱子,二妮,阿香……全都是他儿时的玩伴,大家一起在村头嬉戏打闹。现在,全都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骨,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里。

    “轰隆”一声巨响,天际一道惊雷直劈而下,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倾洒这方天地。似是老天不忍,为这人间悲剧而落泪,想要清扫这里的污浊与腥气。

    地上,早已风干的血迹,随着大雨的滋润,缓缓流淌。原本平和简朴的小村庄,在这个雨夜看来,竟如漫山开遍了啼血杜鹃的海洋一般,那样的鲜艳刺眼,让人无法直视。

    雷霆之怒,响彻天地。大雨滂沱,浸湿素衣。不过这一切,都不能阻止少年希望的脚步。

    少年越往里走,脚步便越是沉重,迟缓。眼角边,一道血泪,缓缓流淌,挂在少年那稚嫩的脸庞上。

    终于,祖宗祠堂,四个大字,跃然墙上。这时,少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慌,停下了脚步。他怕,他怕里面会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场景。但是,那一丝希望又瞬间占据的他的心房。拖着沉重的步伐,少年还是缓缓跨进了那道希望的门槛。

    是希望,也是绝望。希望过后,往往都是最深沉的绝望。

    祠堂内,供桌上,牌位散乱不堪,有的甚至都跌跌倒到掉在地上,无人理会。

    以前,从来都不会如此。大伯是最重视这里的,每天都会来这里给先人上香,擦拭先人牌位,不让这里沾染上半分的尘埃。

    如今,擦拭牌位的人,却是倒靠在供桌前,沉沉地睡过去了。他是,累了吗?对了,一定是累了。

    少年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着面前那人的睡去,而破灭了。他的心,如焜黄老树,停止了跳动。他的血,凝结成冰,也停止了流动。他也累了,只想向前面那人一样,缓缓地睡去,睡去……

    …………

    “噗……”一个打坐中的男子,突然惊醒,一口鲜血喷射而出。男子的眼中,满是不甘心。

    “为什么?……我比别人努力十倍,为什么始终无法突破?难道资质的差距,真的不能凭借努力弥补吗?”少年一击重拳,狠狠的打在了地上。

    少年便是林修远,便是那个刚被逐出村子,然后全村就被屠杀殆尽的林修远。他原本晕倒在祖宗祠堂,却被路过的一位青山门仙人带回门中。青山门看他孤苦,又加上他的一片赤诚,勉强让他入门当了一名外门弟子。

    林修远自从在青山门内苏醒,他就发下重誓,一定要找出真凶,报了这血海深仇。只是可惜,经过青山门长老检测之后,才发现林修远竟然只是五行废灵根。

    一开始青山门并不想收他,觉得他资质实在太低,收这么一个废物入门实在是浪费资源。奈何林修远跪在青山门大殿前三天三夜,始终不肯离去。再加上带他回来的那个仙人说好话,才勉强接受林修远,让他做了丹房的杂役。而丹房的主事人,便是那位带他回来的仙人。

    这三年来,除了在丹房做一些打扫之类的工作外,林修远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当中,没日没夜,如发了疯一般。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修为始终都停滞不前,无法寸进。

    因击打地面用劲过猛,而导致拳面皮开肉绽,但是林修远丝毫不为所动,就像一个感觉不到痛楚的人一般。这三年来,每当他失败一次,他便总会想到那个雨夜,鲜血染红整个山村,如漫山的啼血杜鹃,盛开的那样娇艳。心都死了的人,能感觉到痛吗?

    林修远不甘心,他怎能甘心?不知疲倦,不知痛苦,继续打坐,继续冲击。

    全力运转心法,疯狂的调集灵气,运转周身。狂暴的力量,冲击着他全身的每一条经脉。林修远已经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了,但是他依然不放弃,即使是体内已经被这股力量肆虐的破败不堪,他依然全不在乎,状若癫狂。

    其实,他的这种修炼方法明显是不对的,欲速则不达。但是,好像每次都要把自己搞的狼狈不堪,他才能稍微释放一些心底那种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这种心理压力达到极致时,是会扭曲的,会有一种自残的倾向。而此时林修远尤自不知,他只知道两个字:报仇……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林修远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这个男人,每次都是这样。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他就不会停下修炼的步伐。

    就在他准备又一次要经历痛苦绝望之时,他感觉到,他的灵海之中似乎有变化。

    林修远都顾不得坐起,便已以内视术查看自己灵海。这是一门很普通的术法,作用就是可以查看自己身体内部的情况,几乎每个修士都会。

    这一看之下,林修远大惊。原本灵海处,那颗毫不起眼的石珠,竟然变成了黄色。

    这颗石珠,是他在祖宗祠堂发现的。石珠悬于空中,然后射入他的丹田之中。林修远惊异,便告知大伯。不料当天,大伯便召集全村,把自己逐出家门。离开村子的第三天,便在青牛镇惊闻噩耗,林修远肝肠寸断。

    林修远第一次使用内视术查看自己灵海之时,便发现这个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只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不知道这石珠到底有什么作用。石珠只是一直静静的,徜徉在自己的灵海之中。

    石珠变黄之后,里面竟然装满了一泉灵液。然后缓缓溢出,慢慢地流淌到了灵根处,将之包围。一阵稀释之后,灵液已然全无。灵根从灵液的包裹之下,缓缓显露出来。待到完全看清显露出来的灵根之后,林修远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确认好几遍之后,他终于转而狂喜。

    他,笑了,终于笑了,三年来,这是他唯一一次展露笑容。因为,原本最为废物的五灵根,此刻,赫然已经变成了四灵根。虽然依旧是伪灵根的资质,但是这却代表着,他的修仙之路,可以再进一步。

    林修远没想到,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在祖宗祠堂得到的这颗石珠,竟然能有如此逆天的功效。仅仅只是渗透出来的灵液,竟然能够改变修仙者的资质,这可真是耸人听闻。

    修仙三年的林修远,多少也知道一些修仙界的常识。修士的未来能达到什么地步,很大程度都是由他的资质决定。而灵根的资质是天生的,是后天无法改变的。修仙界再厉害的灵丹妙药,都无法提升修仙者灵根的资质。

    这是常识,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而今天,这个修仙界所有修士都知道的常识。在他这里,在这颗小小的石珠这里,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打破了。

    林修远愕然了好一阵,随即却是全身一片冰冷。直至今天,他终于想通了很多这三年来,无论怎么苦思冥想,都无法想通的事情。

    他的大伯,为什么突然要把他逐出家门?他离开村子的第三天,为什么突然会有仙人降临,并且将全村人屠杀殆尽?

    原来,一切的谜题,竟然也是在这颗小小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石珠之上。

    林修远狂笑,笑容中更多了几分痛苦的悔恨……

    林修远狞笑,笑容中也多了几抹报仇的决绝……

    林修远疯笑,笑容中又多了几滴断肠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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