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元状元,哑口无言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但见那数千人忽然间起势,直接杀向正阳门,又见正阳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缓缓打开城门,任由上千步卒杀入城内。
    片刻之后,紫禁城燃起了烽烟。
    似乎有人放火。
    又片刻,从正阳门驰出几辆马车,穿过士卒人群后,直接南下。
    数千人的士卒立即缓缓收阵,退回先前位置。
    并不急于撤退。
    黄观看得莫名其妙。
    正阳门为何会开门?
    紫禁城内发生了什么?
    紫禁城的安防呢,形同虚设么?
    这些人进紫禁城去,放了一把火后,又做了什么?
    黄观不知道,但他隐然猜到了一点:正阳门会被打开,肯定是有内应,要知道这数千士卒,一点也不像是来列阵让朱棣阅兵的。
    所以……肯定发生了大事。
    直到看见两员猛将率领数千人从应天城其他两个方向杀来,黄观才恍然大悟。
    确实兵变了。
    这两员猛将他见过,早些年差点在应天城当了质子。
    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
    倏然间,黄观面色潮红,他明白先前紫禁城发生了什么。
    有人去抢走了朱文圭!
    黄观叹为观止。
    他不知道,谁这么大才,能在朱棣眼皮底下抢走朱文圭,要知道仅靠京营五卫中的部分兵力,没有妙计,是不可能做到的。
    天子亲卫军不是摆设。
    但这人还就做到了。
    不得不服。
    下一刻,黄观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厮杀:双方各有数千人,加起来也就一万两千左右,彼此兵力比较平衡,规模确实不算大。
    很快,抢人那方落入了下风。
    没过多久,应天城清凉山方向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朵烟花。
    旋即便见抢人那方出现了变阵。
    步卒列阵断后,骑兵趁机远遁。
    这非常不合理。
    一般来说,负责断后的是骑军,利用机动性牵扯敌方兵力,让己方的步卒有时间和空间撤离战场,但此刻的诡异让黄观明白,这是弃车保帅。
    抢人的那方,需要时间,所以更需要骑军拱卫。
    选择了牺牲步卒。
    于是就牺牲了。
    但见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军队,在骑军冲撞敌军军阵的配合下,像收割草芥一般,肆意收割着阵营被摧毁而大乱崩溃的叛兵。
    一切悲壮言语在眼前的这一幕画面之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黄观纵为三元状元,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他经历过靖难。
    但却没上过沙场,第一次知道,原来战争如此残酷。
    目睹这一幕的黄观脸色苍白。
    几欲呕吐。
    很快,朱高煦和朱高燧率领骑军去追击,剩下的步卒开始打扫战场,也许是有军令,打扫战场的士卒对那些受伤倒地的叛兵没有丝毫留情。
    全数诛杀!
    接近四千人的步卒,除少数溃散之后逃到远处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被杀。
    黄观呆滞在仙人台上。
    这一刻,他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才知道人命的廉价。
    心中感触万端。
    直到日色将暮,才失魂落魄的下山回城。
    他要去找侄儿黄观。
    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婚礼还在进行。
    不过黄府的戏班和乐班都被北镇抚司押入了诏狱,厨师团队也一样,好在黄府自己有厨娘,意思着做几桌子饭菜——反正已经没了宾客,都是自家人。
    徐皇后也早早就回了紫禁城。
    吃饭的有十余个小厮和七八个丫鬟,加上厨娘,以及主家吴溥夫妇一家,不过五桌。
    其中徐妙锦和吴李氏绯春在婚房内吃饭。
    徐辉祖来了。
    黄昏和他一桌,等待着黄观归来。
    黄观见状,也不好意思问。
    只得先吃饭。
    饭后,小厮们和丫鬟们领了红包各自去收拾府邸各处——闹洞房这个传统节目被主家黄老爷給取消了,不取消不行。
    徐辉祖从始至终都黑着脸。
    饭后洗漱了一下,黄昏看着焦躁不安的徐辉祖,无奈笑道:“去书房谈谈?”
    徐辉祖黑着脸去了。
    黄昏又让人去请黄观,小厮回报说在书房等老爷。
    倒是省事。
    黄昏来到书房,黄观和徐辉祖已经落座,从辈分上来说,黄观要高一辈,不过大家都曾同朝为官,又是熟人,倒也没拘礼。
    平坐。
    反倒是让辈分最低,但却是主人的黄昏坐主位。
    落座之后,黄昏对如坐针毡的黄观简单说了下今日的事,这一波三折的兵变,朱棣和梅殷之间的对局,已经黄昏的查漏补缺,听得黄观是连声惊叹。
    说完之后,黄昏道:“叔父,你既在仙人台见过两军大战,可曾看见那数千人的尸首?”
    黄观颔首。
    黄昏又问道:“那敢问叔父一句,这数千人没有妻儿父母乎,这数千人中,叔父可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这数千人的死,究竟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让大明的疆域之内,再起一场祸延数十、数百万人的战乱乎?”
    良心三连问。
    黄观张嘴欲言,却回答不出来。
    黄昏叹道:“站在我的立场,梅殷此事大错特错,可站在叔父的立场,梅殷似乎是正确的,他是为了还建文正统,这且不论,须知对错,自有青史后人来评断。”
    “但问叔父一句,梅殷去福建后组建小朝廷,受苦的人是谁?是他梅殷吗?是朱棣吗?”
    “不是!”
    “是盼儿从军归的老父母,是盼父的幼儿,是盼夫的小娘子,是无数个普通家庭,他们刚从靖难之战的苦难中走出来,却又要面临一场战乱。”
    “若是梅殷到了福建,这一场战乱不可避免。”
    “可是,有没有想过,大明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却要在这一场战乱中丧失殆尽,山河动乱,外族是否又会继续南侵,重演百年前的崖山海战?”
    “叔父,我等读书一生,出仕一世,是为功名乎,是为金玉娇娘乎,是为君王乎?”
    “都不是,至少侄儿不是。”
    “侄儿只是为江山社稷,为大明万民而出仕!”
    黄昏顿了一下,有些忧伤,“可惜,世间人多是梅殷之流尔,端的是可悲可叹。”
    黄观被说的哑口无言。
    不是没有说辞反驳。
    而是他觉得,侄儿这一番话本就是书中的圣贤道理,只不过大多时候,被大多数读书人读进了狗肚子里。
    须知战乱本是苦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