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原形毕露
秋天高远的天空下，上万人的大规模联合演习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这些全部都是各国的精英学生，几乎汇集了整个大陆未来最顶尖的力量。
“左翼，火之进攻！”
“第六队十组，风之羽翼！”
“十队第五组，土龙刺！”
演习分成十队，每队一千人，每一队又分出十组，由学生中的优秀份子作为组长指挥着这些未来的魔法师们进行战术攻击和防御。这些学生每两组作为训练的对手，互相攻击，以提高实战的反应速度和攻击力。
我悠闲地坐在四方城庞大的训练中心高高的看台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尘土飞扬、汗流浃背的训练，暗自庆幸自己正在“流亡”中，不必参与这种费时费力伤身体的劳动，不然肯定下场凄惨。
不过看来想参加的人多得是，众多低年级的学生们黑压压的坐满了整个训练中心，看起来比训练的人数还多出十倍。他们大多是四方城各所魔武学院的学生，还有的来自其他郡，甚至其他国家。大家或者吵吵嚷嚷地议论着，或者安静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训练场上学生们的训练。
我坐的地方高，开始人很少，后来人越来越多，把我挤得缩成一团，尤其是一群男生散发着汗臭气坐在我周围，让我忍无可忍。
“喂，你看那个丫头真漂亮！”一个男生小声对别的同伴说。
“早看见了！不然干嘛非坐到这里！”其他男生乜斜着眼看我，然后露出一副怕被我听见的表情，却又以让我和周围的很多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大声说。众人一齐回头看我，然后议论纷纷。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听星野灵的话把面纱戴上。
“她一个人哎，不知道有男朋友了没有？喂，去搭个话！”
“算了吧，人家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说不定还是某个贵族的女朋友，你不要找死啦！”
“如果她真的是贵族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一个人坐在这里？早就坐到那边那个华丽的贵族看台去了！”
“说的也是，兄弟，走，上！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了！”
他们推推揉揉，却没一个当真敢过来。我轻轻哼了一声，掉头看着场上。
场上最耀眼的莫过于以明日国皇家魔武学院为首和以沧海国皇家学院为首的的队伍，这两队刚好是对手，彼此势均力敌，此时分别在风间牧和若木春的指挥下战了个不亦乐乎。
很多观战的女孩子都指着场上大叫：“快看！那个就是若木春！好有型啊！”
“切！别花痴了！最帅的莫过于雪药冬了！好清澈的眼睛啊！这么远看来都那么引人注目！”
“什么啊！我最喜欢夕无夏学姐了！真厉害，我好崇拜她！我也要做她那样的人！”
“我觉得明日国的家伙们也不错喔！那几个四大家族的少爷，尤其是星野灵，真的好有款啊！羁傲不驯，霸气飞扬，魔法力有那么高，真不愧是我的最爱！”
“都不要说了！”一个类似大姐一样的女孩子一挥手，“最英俊的我看是落日家族的继承人——拓少爷！看，那个橘黄色头发的人呢，就是他！”
这句话传来，其他女生都没有再争执。
“是啊，拓少爷那是天空中的太阳，光芒万丈！他是全国魔武大赛的冠军呢！还有那么好的家室，整个落日家族掌握着我国的经济命脉哎！我看他比当今的皇子还要抢手！”
我看着这群根本搞不清状况的女生悲哀地摇了摇头，光芒万丈的太阳吗？我看他是毁灭的陨石还差不多！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被这块看起来光芒万丈的陨石砸的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
“你一个人吗？”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去，然后怔在当地，居然是那次被秘密逮捕时见过的那个王爷，他看见我抬头，对我点头微笑，指了指我旁边的台阶，“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他认出我来了吗？他要做什么？稳住我然后派人搬救兵吗？
“可以吗？”他见我不回答，再次微笑着问。
“不可以！”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我看向旁边，居然是狼沁·修！他、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王爷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位置！”狼沁·修几步跨过来，长腿一迈，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伸出左手环住我的腰，放低了视线挑衅地看着王爷，翘起唇角，“大哥，你要和我争吗？”
大哥？他叫他大哥？那么这个王爷就是狼沁·修同父异母的哥哥大皇子狼沁·玥喽？听说这位皇子母亲地位卑微，他也不受父王重视，那么他与魔族勾结的意味岂不是很明显了？
权力！又是权力！
我心里冷笑着，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从狼沁·修的掌控下离开。狼沁·修眼睛继续挑衅地看着哥哥，手却突然一紧，更加用力地拥紧我的腰，抿紧的唇角显示出他的不悦。
狼沁·玥看了看他收紧的手，突然笑了，温文尔雅的脸上带起淡淡的嘲讽：“看来这女孩子并不情愿臣服于二弟，二弟怎么能对这么美丽的女孩动粗？”
他转开眼睛微笑着看我：“你说是不是？”
他的脸看起来那么儒雅，微笑那么清和，举止彬彬有礼，可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惹人讨厌！
背叛了自己的族群，去换取自身的利益，还装得好像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这种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人最可恶了！我讨厌死了！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是吗？我不觉得！”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笑容僵住脸上，但很快又露出微笑：“这样吗？看来我们二弟的魅力真是势不可挡，素昧平生的女孩都会这么快就喜欢上你，真是恭喜！”他的话有两重意思，一是嫉妒狼沁·修的皇太子地位，暗出讽刺，自然是说给狼沁·修听，二是嘲讽我花痴，对美男子投怀送抱。
我假装听不出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转过头去。他见我一笑，神色一呆，然后故作姿态地微笑点头告辞，施施然而去。
我继续注视着场上，看也没看旁边人高马大的狼沁·修，声音淡淡的：“人都走了，殿下可以把手拿掉了！”我一忍再忍，终于没有说出“爪子”二字。
狼沁·修自从我堵住狼沁·玥的话后一直显得很高兴，也不和我计较，反而更加把我抱进怀里：“你帮我赶走了我最讨厌的家伙，我怎么赏你呢？”
他的身子热热的贴着我的，我头上很快渗出密密的细汗，而且不舒服的感觉随之而至，恨不得这个皇太子赶快闪一边。
“不用赏了，反正我也很讨厌他！”我勉强笑了一下。这小子，赶快放开啦！没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汇聚过来了吗？这样抱着，好尴尬啊！别人都开始议论了！
“噢，你见过大哥？”狼沁·修把头搁在我肩膀上，倚着我，在我耳边懒懒说话。
我一凛，马上条件反射般的摇头否认：“没见过！”
“你叫……莫惜离……是吧？”狼沁·修皱着眉毛想了想，金瞳一闪，微微一笑，“是真名吗？”
我猜不透的侧脸看他：“嗯？”
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侧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风清云淡地说：“我记得你还有个名字……湖水蓝……不记得了吗？”
……
如同雪落在空旷的野外，一切都陷入无声，我静静地坐在凉凉的石阶上，头顶是高远的天空，脚下是密集的人群，远处是沸腾的训练场，那个人把头搁在我肩上，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说出我的名字，好像这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情一样，那句问话也温和到了极点，却让我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我想转身逃走，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却没有力气去问，连这个跟我只有几面之缘的皇太子都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么我这些天的隐瞒岂不是很可笑？是不是那些人暗地里都在嘲笑我的傻气，嘲笑我的掩耳盗铃？是不是那些绑架我、敌对我的人早就开始了行动，只有我一人，还站在井底，傻傻地以为这世界只有我一人知道这个秘密？
“你在担心我告诉别人吗？”狼沁?修轻轻在我耳边吹气，“作为奖励好了，我不告诉他们。”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
“也没有多久，上次见到你跟星野灵在一起之后，我回去才猜出来的。”狼沁·修漫不经心地说着，双手都环上我的腰，眼睛看着场上，“哦，星野灵上场指挥了。”
“猜的？”我不大相信，靠猜怎么会猜出我是谁呢？
“你以为我骗你吗？”狼沁·修轻轻笑起来，“本殿下的推理能力可是无人能及。第一次见到你，你还是被郁不欢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小俘虏，那时候我就怀疑你不是郁不欢将军揣测的那样是个毫无魔法力的小丫头。可惜雪药冬一心护着你，我又知道他是个绝对不会背叛国家的家伙，所以没有说什么。”
“那时候你就怀疑了？”
他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你，是个平民吗？”
“嗯。”
“是明日国人吧？”
“嗯。”
“那么多魔法师都是你杀死的吧？”
“嗯。”我不提防，猛然被他设计了去，“哪有啊！我连魔法都不会！”
“不会吗？”狼沁·修不信任的微微笑着，“我看就是。”
“你见过魔法师没有魔法力的吗？没有魔法力我怎么杀人？”我辩解道。他眨了眨好看的金瞳，似乎略有些诧异，但显然不是对我说的话吃惊，而是其他别的什么，尔后他收回目光：“本来我也觉得似乎不可能，你没有魔法力，怎么会杀人？可是你对我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让我觉得，如果你只是个普通平民、根本不会魔法的话，根本不可能面对着大陆两大帝国之一的沧海国皇太子殿下还这么的从容镇定。”
“你也看到了，那些无比尊贵、在他人眼里位极人臣的大臣们，包括掌握着国家命脉的落日拓，见了我，哪个不低声下气，敢正眼直视我，违抗我的命令？可是连他们都不敢的事，你却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做起来毫无困窘之感……你还敢说你只是个平民？”他微笑着，有些捉弄似的看着我，好似在看我究竟如何替自己开脱。
“说不定我已经吓傻了，所以……”
“嗯，现在还胡说八道！我看你还真是……”他笑起来，手指敲上我的脑门，金瞳里眨着的光芒，居然、貌似、看起来似乎是、有一点点宠溺的意味？！
嘎？我在想什么？！
“能够把自己压得低低的，那才是真正的尊贵。”他别过眼看着别处，“世人眼里都以为肥马轻裘、锦梁雕鞍才是富贵，殊不知那些富不骄、贫也不移，把众生看得一律平等的人才是真正的尊贵。”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望着远方，似乎无限惆怅。
能从这个人嘴里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不禁让我对这个总是衣着华丽、有些傲慢的少年刮目相看。
“那次在餐厅里，你见了我分明没有惊讶，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份恭敬只不过是迫于我的身份，其实我很清楚，在你心里，我这个太子殿下与那些跟你在俘虏营里见到的低级士兵没什么分别，是不是？”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这个人，说他好眼光吧，我明明确实是个平民；说他没眼光，可是他这样间接地赞美我，让我也忍不住心喜，一时飘飘然起来。
其实我不是对贵族不恭谨，只是我见到的那些贵族实在让我瞧不起，而且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很偏僻的地方，那里的人们一向没有偏见，所以我也并不觉得平民有什么低贱、贵族有什么高贵。
“我只是……只是觉得身份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人的品性不是从出身就可以看出来的，我认识很多人，他们都很有才能，却因为身份低微所以没有办法施展，被派到不适合的地方去，白白牺牲了别人也不会记住，这样……我觉得不公平！”我想起了那些交换生们，我亲爱的人们。
善良、正直、热情的人们。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狼沁·修颇有同感地遥望着远处的天空，“所以有朝一日，如果我有了力量，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惊奇地问。
狼沁修笑了笑。
“对了，你一定想知道我怎么会猜出你的吧？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你看我的眼光跟他们不一样！我只要看过一次，就记忆深刻，所以，当这种眼光再出现时，我就认出来了……只不过你变化实在太大，我回去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今天问你，其实并不是很肯定就是同一个人。”狼沁·修有些狡猾地笑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上当受骗了？”
“何止上当受骗？简直就想给你一脚，把你踹飞！”我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你答应不对别人透露，我一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吓了我半天，一身冷汗，这几句话的的确确是我的心里话。
“哈哈哈！”狼沁·修开怀地笑着，“你实在太有意思了！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周围的人纷纷回头看着他大笑的样子，他却毫不以为意，头轻轻蹭着我的脸：“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而且似乎你以前的故人都不认识你了，你跟他们分开很久了吗？”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场上星野灵熟悉的身影，点点头：“是啊，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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