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歌尽桃花

      一路潜行匿踪,跟踪着这个男子,乔滟越发肯定,他不是孙策。

    因为孙策不会如此轻浮,刚刚在酒楼,他看到了他转瞬即逝的目光,那目光,轻佻浮躁,根本不是孙策的目如朗星。

    他径自来到一间破旧的屋子,根本没发现后面有人一直在跟着他。

    “砰”的一声,那男子重重的关上了门,将他们隔绝在了外面。

    乔滟有些失望。

    “姐姐,我们回去吧。”

    “好。”

    一片枫叶打着轻旋落在地上,带着丝丝凉意的风透过窗棂涌进来,乔滟正卧在塌上,眯着眼打盹。

    眼前是阴森可怖的密林,孙策正拉弓搭箭,瞄准了一只麂子。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到身后一只手举起了弓箭,将淬了毒液的箭射向孙策的脸颊……

    “不要——!”

    月亮隐去了光华,乔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抚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她喘着粗气。

    陆逊被她惊醒,下床问,“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做噩梦了。”

    想起那个可怕的梦,乔滟仍心有余悸。

    伯符……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

    重新躺下背对着陆逊,她低低的道,“快睡吧。”

    这一夜,再无梦。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乔滟便在院子里练剑,陆逊静静的看着乔滟轻灵跳脱的身法,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素简。

    “姐姐。”他叫住她。

    乔滟闻声回头,“怎么了?”

    “你给我讲讲这西游记,好吗?”

    “西游记?”乔滟忽然想起那一日,她随手在一张素简上写下这三个字……

    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是明代小说家,东汉末年时尚未出生,她只是很怀念自己的童年,那个坐在小板凳上,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中美猴王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童年。

    “好。”反正他也不知道西游记,给他讲讲也无妨。

    于是她从孙悟空大闹天宫讲起,直到最

    孙悟空被菩萨点化,保护玄奘一路到西天拜佛求经,途中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取得真经。

    陆逊听得津津有味。

    “姐姐,那孙悟空没有父母么?”

    “没有,他是石猴,石猴是没有父母的。”

    “那猪八戒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秋天到了,二乔的婚事也即将来临,小乔患了婚前恐惧症,整日的闭门不出待在房里绣荷包,织锦缎,大乔时不时的会来安抚她,与她说上几句话,大乔吃喝玩乐一如往常,可是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两世为人,毕竟是头一次结婚,对她而言,是一辈子的大事,她的表面虽看似平静,但一到夜深人静时,便会常常失眠到通宵。

    桂魄初生秋露微,昨夜下了一晚的小雨,晨露未晞,泛着枯黄的边的绿叶流下零零散散的雨珠,阴天让人犯困,孙策着一身便服,懒懒的托着脑袋看书。

    吕范前来通报,道是太夫人来了。

    孙策微微一愣,随即抿唇,放下书随吕范而去。

    到了前堂,太夫人高坐在堂中心的座上,她一派雍容华贵,身穿一件宝蓝色的长裙,正解下大氅递给侍女,御香恭敬的奉上茶杯,太夫人慈和的笑一笑,目光里充满赞许之意,御香有些不好意思,便退下去。

    众人已然正襟危坐,孙权看到孙策,急忙领众人行礼道,“主公。”

    孙策点点头,忽而看向一旁低着头的兰儿,冷哼一声,目光透出寒芒,“母亲来了也不告诉伯符一声,幸亏仲谋消息灵通,否则怠慢了母亲,当真是伯符的不是了。”

    兰儿闻言,六神无主的望向孙策,声音颤抖,“公子,我……”

    太夫人出来圆场,笑,“伯符,兰儿也是一片好心,怕耽误了你的公事,且忙着侍候我才没有及时告诉你,”说着伸出手,“来,让母亲看看你。”

    孙策依言上前。

    太夫人虽然苍老却仍然白皙的手拂过孙策的鬓边,她自认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一番无人可比的疼爱,低下头,看着他手上常年练剑的手布满了茧子,叹一声道,“自你父亲去世这几年,你风里来雨里去,几乎是没有一天空闲,今日母亲一见你,整个人瘦了一圈了。”说着便有些哽咽。

    孙策的心也微微发酸,但常年征战,命悬在刀口上的他已然练就到云淡风轻,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又带着几分乖顺,“伯符无事,倒是母亲受累了。”

    太夫人没答话,沉默了少许,才缓缓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单独和伯符说几句话。”

    孙策坐在太夫人旁边,灿如星辰的眸子似笑非笑,他慢条斯理的喝一口茶,优雅至极,他道,“母亲今日来,为的不只是来看看儿子这么简单吧。”

    太夫人叹一声,语气中稍稍有了严厉,“是,”他看向身影气场单薄的孙策,“听说你私自订婚,订亲的对象,还是江南有名才女大乔姑娘?”

    孙策心里一沉,此事他虽然早早料到了几分,但没想到母亲竟真的通晓一切,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多的张扬,消息最多也是扩散到整个皖城,母亲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是否说明……

    他微微颔首,“是,伯符这几日事情众多,故未及时向母亲说明,母亲不要生气。”太夫人道,“母亲不是生气,而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不向我说一声,若不是仲谋告知,你还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笑了,“到底还是仲谋思虑周详,论谋略和用人,伯符真是远不如仲谋。”

    太夫人开口紧接在孙策的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的眼神直直的渗透入孙策的心里,“可是你要知道,论带兵打仗,仲谋远不如你。”

    孙策略一点头,淡淡的“是”了一声。便再不做声,他长发如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远远观望,恍若一幅画卷。太夫人见状,以为他是生气了,便从位子上走下来,道,“我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妻子吧。”

    “妻子?”

    “不记得了?你的正妻,玉蓉呀!”

    他的心便更是如石子一样沉入大海,他与乔滟的婚事眼看便要来临,如今母亲突然来到皖城,与他说起成亲的事,母亲虽然没有厉声责问,但他的预感并不太好,因为母亲一向严谨保守,是一个传统的女人,若是见了乔滟的野性和不羁,只怕会……

    孙策瞳仁流转间,不经意的道,“唔。”

    太夫人拍拍孙策的手,“这几年不见你,她可想你想得紧呢,孩子跟满五岁,尚且不懂事,她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体贴我这个老太婆……你听母亲的话,把她接来吧。”

    孙策道,“母亲的心情,伯符何尝不明白,只是伯符喜事近在眼前,还是再迟些时日吧。”

    太夫人明显有些不满,似乎是对此话早有预料,“每次和你说起玉蓉,你就这样推三阻四的,倒是那个大乔姑娘,隔日你便把她带来,若是我看着不满意,这门亲事就作废吧。”

    孙策咬了咬牙,攥紧拳头,抬头看着太夫人的眼睛,墨玉般的眸子里如冬日里的凝结的冰湖,她总是如此,总是愿意为他擅自做主,一个玉蓉难道还不够么?他僵硬的扯出一丝笑容,“伯符恕难从命,等伯符料理好一切,自会给母亲一个交代,还望母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