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站长、竹剑、死亡线,米雪不要哭!

      牛奶配送站大院。

    “这雨下的真大啊。”奶站的办公室里,三个人围坐在桌旁,其中一个是络腮胡,一个是大圆脸,另外一个是奶站站长,瘦高的个子,带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像一个读书人。

    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好像还夹杂着冰雹,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时而的有道闪电从天空划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预示着要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站长拿出了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络腮胡看着站长拿着明晃晃的水果刀,心里有些发寒,站长外表给人一种文人的感觉,好像脾气很温和,但是,以自己和他一起工作十年的经验讲,站长对早晨的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自从站长的老婆和别的男人跑了之后,就迷上了剑道,他的办公室里总是放着一把竹剑,每天早晨都要练习挥剑五百次,而他对工作做错的人惩罚的方式是陪自己练习剑道,受惩罚的人要空手,也就是作为站长的人体活靶,接受竹剑的洗礼。所以,年轻人来了一个又一个,都没有干过一星期就逃走了。最近站长好像对于使用竹剑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正在计划购买一把名剑,但好像价格不菲,站长正在努力存钱,今天早晨的损失估计会将他的购买计划延后一个月。络腮胡想,站长的肚量像自己袜子上的洞一样大,如果他不生气,那就不是站长了。

    “幸亏牛奶箱都及时搬进了仓库,要不然,损失更大了。”络腮胡若有所指地说,想试探站长的反应。

    “明天再找个人吧,二个人真的忙不过来。”大圆脸插话说。络腮胡想,这个家伙真的不知道死活啊,还敢抱怨。

    “这次看好了,别再出纰漏了!”站长面无表情,但是语气却很严厉,今天上午是他亲自带着奶箱一家挨着一家道歉把牛奶给补上的,这口怨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去。

    “对不起……”大圆脸已经忘记了这是今天第几次道歉了,没有办法,谁让当初是他提议雇暮人的,“那小子回家发现猫也死了,而且奶箱失踪了,会不会找咱们来?”听了大圆脸的话,站长和络腮胡各怀心思。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站长的苹果皮已经削完了,他将苹果放在桌子上,手中紧握着水果刀,直直地向苹果刺去,“嘭”的一声,苹果被刺穿了,水果刀尖深深扎进了桌面。络腮胡和大圆脸吓了一大跳,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经过一辆汽车,像蜗牛一样在雨里爬行,虽然雨刷器疯狂地摆动着,玻璃上还是形成了一道雨帘,什么也看不见。

    “我要回家了,太晚,我老婆该担心了。”络腮胡说完,站起身,穿上外衣,推开门看了看。雨下的实在太猛了,络腮胡有些怯步,“活了三十多年了,这么大的雨,还是第一次遇见。”

    “雨小一点再走。”站长说,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少了络腮胡,就会变得没有意思了。

    “不等了,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见雨停,反而越下越大!走了,不等了。”络腮胡撑起雨伞,迈出了二步。站在雨中,他觉得好像有一把从天空伸下来的大手,压制住他的雨伞,不让他前行。络腮胡又艰难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谁?”络腮胡隐约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站在雨里,没有打伞,也没有穿着雨衣,但他全身好像泛着一层荧荧的光芒,就像保护罩一样笼罩着他。

    “你是谁?!”络腮胡大声地问,滂沱的大雨,使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没有力气。

    那个人慢慢地向络腮胡走过来,发出腾腾的杀气,络腮胡感到全身发冷,双腿开始颤抖。

    “为什么不守信用?”来人大吼。

    “没……没……”络腮胡心里不停地思索,是哪次得罪的人,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一步一步跟进:“说了让我处理的,为什么又来我家捣乱?”

    络腮胡终于认出声音:“暮人?”他松了口气,抖了抖肩,挺起胸膛,高声说:“你把奶站的牛奶偷回家,我们还没报警呢,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开除了!”

    “我没有偷!你们说过让我处理的!”暮人大吼,他觉得愤怒难耐,火焰已经快要烧穿他的胸膛了,“开除?随便!但是你们打伤了米雪!不可饶恕!”

    “米雪?那只猫吗?原来它没死?被那样的主人饲养,还不如死掉算了,哈哈……”暮人口气非常狂妄,令络腮胡恼羞成怒,他恶语反击,侮辱米雪和暮人。

    “少说废话!”络腮胡的话深深刺伤了暮人的心,“那样”这个词在他听来非常尖锐,确实是他没有照顾好米雪,知道这个事实,让他更生气了。暮人握紧拳头,向络腮胡打去,这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络腮胡的下巴上,络腮胡仰面倒在地上,“这拳是为了你不讲信用!起来!”暮人向络腮胡招招手,“还没有完!快站起来!”

    络腮胡挣扎着爬起来,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睛,他还没有看清,又挨了暮人一拳,这次打在了鼻子上,鼻子发出“咔嚓”一声,歪到了脸的左侧,络腮胡“啊”地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是为了米雪的肋骨!”暮人手起拳,凶狠地说,“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看到你一次,打你一次!”络腮胡躺在地上痛得已经不能言语,暮人看他再没有起来,便转身,向奶站外走去。

    听到络腮胡哭嚎声音的站长和大圆脸冲出了屋子,看到躺在地上打滚的络腮胡,而暮人背对着他们正要离开。站长捡起络腮胡掉到地上的雨伞,向暮人跑过去,大雨掩盖站长的脚步声,站长看准时机举起雨伞重重地砸向暮人。“嗙”的一声响,雨伞应声断成了两半,鲜血顺着暮人的脸流了下来,一滴一滴伴着雨水滴入泥土。暮人摇摇晃晃努力想使自己站稳,最终还是跪倒在雨地里。站长阴险地笑着:“想走?没那么容易!”

    络腮胡捂着鼻子站起来,挣脱了大圆脸的手,冲向暮人,抬起脚凶狠地踢踏倒在地上的暮人:“胡蓝(混蛋)!球谁帕(去死吧)!”络腮胡将鼻子上的疼痛都转化为力量踢踏着暮人的身体。暮人头被打中,意识混乱,现在的他毫无还手能力,身体蜷缩着,双手抱住头,他的头已经受伤了,不能再受打击,不能昏过去!

    站长冷漠地看着络腮胡的行为,他觉得这点惩罚还不足以熄灭他胸中的怒火,他对大圆脸说:“拿我的竹剑来!”

    “饶了他吧,站长!”大圆脸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再这样打下去会闹出人命来的,到时候可不是赔偿金的问题了,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

    “快去!”站长大吼。

    大圆脸踉踉跄跄地跑进办公室,拿出了竹剑,双手颤抖着交给站长。站长接过竹剑,对络腮胡和大圆脸说:“看着,我练习多年的剑道的威力!”

    站长举起剑,眼睛透过眼镜发出蓝色妖异的光芒,络腮胡倒退了两步,站长太可怕了。

    站长奋力向暮人劈下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暮人已经清醒过来,他突然起身,单膝跪地,双手合十,将站长的木剑架在空中。

    “他竟然接住了!”络腮胡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站长的剑没有一个人可以挡住的。

    “空手白刃?”站长消瘦的脸因为吃惊而变得扭曲,“有本事你再做一次?”说完,他又举起木剑向暮人劈去,但是这次木剑劈到一半的时候,改变了方向,改为横切向暮人的腰间,暮人没有防备,被他狠狠地击中左侧肋间。一阵钻心地疼痛,暮人想,肋骨定断了。站长看到暮人没有防到他的进攻,心中甚是得意,他决定乘胜追击,连续击打暮人的身体,暮人被迫连连后退,已经没有办法逃离他的剑阵了。

    一阵攻击结束后,站长累得气喘吁吁地站在雨中,暮人全身上下都是竹剑造成的伤痕,连续打击虽然有速度,但是力道明显减弱了。暮人发现站长的下盘不稳,毕竟是自学的剑道,连续攻击的时候多次晃动,这就是站长的弱点!暮人趁站长休息的时候发起了他的进攻,他快速接近站长,当站长举起木剑要再次攻击他的头部的时候,暮人突然下蹲,使出一记扫堂腿,横扫站长的双腿,果真,站长被暮人击中双腿,失去重心摔倒在雨水里。不能让站长站起来再次进攻,暮人飞身跃起,利用力量加自身重力肘击站长的胸喉部,站长还没有来得及叫喊出声,便昏倒了。

    络腮胡看到站长被打败了,怒吼一声,捡起木剑冲向暮人。但是,暮人早有防备,木剑被他踢飞了出去,他一拳打在络腮胡的肚子上,络腮胡便也倒地不起了。

    只剩下大圆脸,吓得跪在办公室门口,连连求饶:“饶命,英雄饶命,您的猫是络腮胡打伤的,我……我没有动手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暮人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全身的伤都在疼痛,站着已经都是很勉强了。看到眼前躺着的那两个男人和哭着求饶的大圆脸,暮人突然感觉到一丝罪恶,他透过浓密的雨帘,看着大圆脸,悲伤地说:“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你转告他们俩,我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也请你们不要再伤害米雪了。”说完,暮人摇摇晃晃地没入了漆黑的夜雨中。

    离开奶站,暮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米雪,他觉得自己好想好想米雪,以前每次和其他公猫打架之后,都会去找米雪,让米雪为他擦药、包扎。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布衣动物医院”走去,每走一步,肋骨就传来撕心裂肺地疼痛,“真的好疼啊。”暮人感觉到自己疼痛,又想到米雪,米雪一定也这么疼吧,能感受到你的感受,也算是一种幸福吧。他呵呵地傻笑着。但当暮人想到米雪以那么娇小无力的身躯保护着他、保护着他们的家,暮人又极度感到自己非常无能,如果不是自己不不识字,不了解人类社会的复杂性,米雪就不会受到伤害。

    黑暗中,一个身影从暮人身后突然出现,只见银光一闪,鲜血四溅,暮人被来人刺中了背部,血顺着银白色的刀刃流了出来。来人见偷袭成功,发出了阴险的笑声,掉头没入了黑暗。暮人感到冰冷坚硬的刀刃在自己体内,穿透了肋骨,抵住了肺,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次真的是要死啦,如果是猫的话还有八条命……但现在是人类……暮人想起猫王最后对他说的话:“……坚持爱下去……”不可以,米雪还在等我,我还没有对她说我喜欢你……不管是猫是人,都不能死,暮人努力使自己向前走,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步也走不动了。暮人的身体像暴风雨中的树枝不停晃动着,他摇摇欲坠,最终扑倒在了雨中。暮人抬起头,坚持着往前爬,身上的伤口突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全身无力,他已经不能思考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和肉体脱离了,灵魂在体内不停地缩小分离成若干份,像弹珠球一样四处游动,想要离开躯壳奔向自由。恍惚间暮人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死了,看到米雪变回人类,抱着他的身体在哭。不要哭,米雪!暮人喃喃自语。

    一位路过的行人看到他:“这么重的伤!救命啊!”

    暮人听到有人跑到他的身边,他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让米雪知道他的真心唯一的希望,一定要让米雪知道,他对她的爱不会随着他的生命陨灭!

    暮人伸出手,努力找寻那位路人,好心的过路人也伸出手握住了他惨白冰冷的手,他知道有了托付,耗尽最后的生命大声地说:“告诉米雪……对不起……不要哭……还有……我爱你……”罢了,灵魂啊,自由地飞吧!人生这样结束也无所谓了,只要,米雪知道我爱她……

    米雪哭了,所以天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