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何以相依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昏暗中,她看见一张昏暗的,却如此清楚的脸。无数个夜里,她就是想着这张脸,悲彻地惊醒。它像一个夜之魔,白天好不容易被镇压了,晚上却恣意地在梦里穿行,可是,在梦里,她却不愿推开他,现在又如此靠近,怎么办?怎么办?她的身体和在梦里一样无力,甚至连抬手的勇气都没有。

    “倏然,你怎么样了?”曼歌用身体支撑起她此时如此柔弱无力的身体,不让墙把冰冷传到她的体温中。

    墙和他身上温度和硬度的反差,让她觉得好温暖,好舒适,她竟抽不出半点推开他的勇气。

    他稳稳地扶住她,承担着浓重的酒气与清瘦的身体,竟一点也不讨厌那刺鼻的酒气。只有在她如此脆弱的时候,她才愿依偎在他身边,接受着他一直多么渴望带给她的温柔与保护,才不会被她的推却与隔阂阻挡在她看不到关切和在意的淡漠里。

    打开休息室的门,没有开灯,他轻轻把她安放在沙发上。刚起身准备去开灯,却被神志不清的她慌乱地抓紧了手。那么陌生却熟悉的触觉,让他的心脏像受到了无线电讯号,无规则又紧凑地跳动起来。

    原本以为衰朽苍凉的心脏竟也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感应,好像这颗心从前也如此欢快地跳动过,只是不属于他的通灵而已。

    明明只是去开个灯,他却也挪不开脚步了,任凭那只手将他捏得发疼的紧。她的力气竟可以如此之大,抓住他的力气远比推开他的力气大。他原本以为那是错觉,在大厅时,他分明看见她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她现在抓着他的手一样紧,好像深怕一件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一样。

    他温柔的手轻捻她耳边垂下的鬓发。她的脸像会发光,微微闪动的睫毛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却仍旧散发着最动人的光。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可以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她。奇异的感觉突击着他的身体,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放开手,害怕那些守候已久的感觉会一闪即逝。

    他却逃不掉了,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原本合住的眼睑惊觉地睁开,弹起上了发条的身体,陷入了梦境般,说着些断断续续如割裂的话:“不要跳,不要跳,不要离开……对不起……对不起……”望着他的眼睛涌下无尽的悲伤,像一条细细的河,诉说着最悲惨的文字。

    为何如此悲伤,他从不曾看见过的无助与悲伤,和那些狂放的眼泪一起浸透了他的心,像海水漫溢在伤口上。

    他抬起手,轻拭她眼角滚动的泪,心疼的眼睛在黑暗处浓郁得把夜的颜色都染得更深了,浓缩着化不开的忧伤。害怕他的手再次悄然溜走,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烈曲,烈曲……”她不停地,撕心裂肺地呼唤,被烈酒熏燎得沙哑的声音,像剥离了所有力气后仍死命的挣扎。

    多少个梦回之夜,他一次又一次在她眼里越来越淡,她伸出的手始终抓不住他不肯停留的远去。那种空茫的感觉在每一次惊醒时仍镂刻着颤抖的身体,挖走了遗留伤心的力气。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