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可不可以是朋友

      “终于画完了。”季倏然以一个大大的哈欠为工作画上个大大的句号,然后开心地笑了。台灯似乎在一瞬间有点炫目,因为她看见,他也笑了。那笑容明明澄清,却为何在她眼里幻化得如此妖娆,像一记敲门声,敲了敲她发紧的心,她有些无措地掰掰手指,巴巴作响。

    “天快亮了。”他看看表,“你要回去休息吗?”

    她摇摇头,扯出一个看起来不算太僵硬的笑:“不用了,我今天还要工作。”何时开始,她和那张让人如此熟悉的脸竟有着这般让人怅然的陌生。

    “那我去倒两杯咖啡来吧。”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知道违拗不过她的倔强。

    “别喝咖啡。”她正起身,倦倦的目光像刚喝过咖啡一样变得格外浓郁清晰。

    “那你想喝什么呢?”

    “我是说,你不要喝咖啡,咖啡容易引起心悸,对心脏不好。”她神色如浸水中,由浓转淡,“我肚子好饿,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稀落的霓虹眯缝着眼在已经被曙光染得微白的招牌上打盹。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难得一时的闲散,他的步履很缓慢,这缓慢似乎具有感染力,让她的脚也无法打出迅速的节拍。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算不算人生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好像真的没店铺了。”

    季倏然探寻的眼珠似乎也没了去路。

    “再看看吧,谜底在最后才会被揭晓,或许希望就在最后面啊。”他聊发议论,以资鼓励。听起来却像是在说一个故事的结局。

    “真的有哎!”季倏然迷离的睡眼乍然放出晨曦。

    “东北饭馆”季倏然看了看头顶的招牌。耶?那栅门正被一个大婶往下拉。

    “别关门啊!”刚刚才要高呼万岁,马上又来个斩立决,别啊,开恩啊!

    季倏然冲上去,两只手一伸,把铁栅又给顶了回去。

    “我说大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大婶讲了一口流利的东北普通话,又把铁栅给拉了下来。

    “顾客是上帝嘛!”季倏然又小试牛刀顶了回去。

    “倏然,算了吧。”他走过来劝慰她,眼里是担心而不是责备。看来她顶天立地的女子汉形象被她的瘦削外表给掩没了。

    “哎呀妈呀,真的是上帝啊!”东北大婶两眼发直,如临仙班。

    “我说,大姑娘你真有眼福,小伙子长得zun(俊)啊!”东北大婶一边张罗着重新开锅,一边赞叹不已。曼歌也不脸红,依旧曼远悠长地看着眼珠左三圈右三圈闲逛的季倏然,眼睛哪儿都逛遍了,就是逛不到他身上。说实话,他长得确实很zun,她怕看见他,眼珠子会“咬定青山不放松”。

    “对了大婶儿,来一盘碎肉炒木耳、一盘肥肠蘑菇,不要辣椒,清淡点儿。”其中“不要辣椒,清淡点儿”在被第三次强调时,曼歌忍不住问了句:“你喜欢吃清淡的还是不能吃辣的吗?”

    “是你,心脏和胃口不好的人忌油腻辛辣的食物,忌烟酒,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她像个专职护士,小心叮咛,用心嘱咐。

    “如果我真的是上帝就好了,我想把时间停顿在这一刻。”他眼睛里投射出蓝色洒漫的光,溶溶清幽,像黎明前吞噬阳光的天边,淡惘而微亮。

    “把时间停顿在下一刻吧,吃饭是最幸福的时刻。”她夹夹筷子,发出一阵清泠的响声,像她诙谐活泼的声音一样好听。怎么办,他原以为已结成千年寒冰的淡漠在她面前像一层轻纱,一个微笑,一阵话语就可以被掀开。见到她,心里总是这么容易就翻起各种情绪。

    “哇!好香啊。”季倏然故意引诱他的味蕾,“你也闻闻,保证食欲大开。”她率先夹了一点放到嘴里:“超级好吃哎!”跟拍美食广告似的。

    “这一幕好像,以前发生过一样。”他畅然寻思,像在捕捉一些封印起来的东西。难道又是通灵吗?一些隐约的图像像波纹一样轻轻点滴着他的思绪。

    “快吃吧!然后各自回去工作。”季倏然提醒他,不要让他染上任何烈曲脑海中有关她的记忆,不要……

    电梯中,曼歌的声音萦绕在电梯里,含着消融空气的浅浅暖意:“谢谢你请我吃饭,真的很美味。”

    “先谢谢你帮我画画。”她毫无杂质地笑了笑。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朋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生涩的,却又期待。

    “朋友?不……不是,你是上司,我是下属,仅此而已。”季倏然断然回答。

    “为什么不是?”这一幕又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在他脑海里,也在她脑海里,残留着风干后的痕迹。他的眼神,是忧郁吗?那种忧郁时隐时现,像一根丝线,即便如此纤细,却轻轻一扯就撩动了她的不安、愧疚、心痛、怅惘,她怎么可以如此容易左摇右摆,像个站不稳的玻璃瓶,随时随地都有破碎的危险。她深吐一口压抑得喘不过来的气,加重了语气中的硬度:“因为我不习惯。”

    电梯门豁然打开,她如鱼得水,从那儿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走出来。在那样的空气里,她的心跳会紊乱得仿佛牵着斜风中的线,被人掌控在手里。

    他的眼神寂寥而苍凉,像沉在深海里,始终触及不到水面的阳光。她对自己明明很关心在意,却又想远远地躲开、疏离,明明好像近在咫尺,他却始终触及不到她的心。心脏又开始刺痛,却痛得很可笑,因为他经受的是没有得到过的失去,没有拥有过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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