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天涯海角
掉在什么上面……奇怪的柔软感和凹凸不平的接触面。
如果这里和最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情况相像的话，那掉在了……
“别发呆！”
风吟被莲抱着滚了出去，来不及询问任何的事情，直到撞到了墙壁才停止了滚动。
这里的地面不断发出轻微的震动，仿佛是死神的低吟。
“站起来，手放在墙壁上面，沿着墙壁走进去。”
风吟听着他的话，在黑暗之中用手掌贴上了粗糙的墙壁，凹凸不平的墙令掌心刺痛。
来自于心灵的压力远大于身体的痛楚，她感到莲的身体比平时烫，但他一直没有放开风吟，紧贴的身躯令风吟感受到他那冷静平稳的心跳。
莲，你……仍旧冷静吗？
突然之间，风吟的世界陷入了寂静。
一丁点的声音都消失了，宁静得耳道几近要发出耳鸣来填补这种空缺。
“莲？”风吟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音了，只能作出口型，“为什么封锁了我周围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抱紧了风吟，用力得让人发痛。
“莲！”风吟受不了这种感觉，扭动着身体想从他的怀抱挣扎出来，她需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莲的体温瞬间抽离，风吟的肩膀被他掰着面向了一个方向，然后处于静音的世界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声音低沉却包含着复杂的情感，让她仿佛看到了莲那抬起的下巴，示意着某一处的残像。
“你想听就听，眼睛看得到的话就看，你甚至可以用魔眼看……但是，你想清楚！”
呵。
风吟又听到了他的笑声，渗人的笑声随着空气流入了鼻腔。
又是这种冷笑，也许是饱含自嘲的冷笑。
刹那间，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嘶哑、扭曲、尖锐的悲鸣从上方不断传来，悲剧在空中不断的交缠、错开，最终以沉重的落地声重归于寂静！
再度恢复了毛骨悚然的宁静，然而人们的挣扎声、骨头碎裂的声音、痛苦的低吟声却仍旧在这个空间回响着。
“想看就坚持看到最后吧，想听的话，我不会再切断你周围的声波。”莲的情感渐渐冷却到了剥离的程度，他用不同以往的冷漠语调阐述着，“这就是我十几年人生的现实。”
看到最后……吗？
风吟喘息着，调动着魔眼的力量，仅仅为了看清楚，看清楚莲不惜捣住她的双耳也不愿她接触的现实。
眼前一片黑暗，而漆黑的底部有人类蠕动着。
或浓或淡的黑暗，最深邃之处，是层层叠叠的人类。
从那个地方掉下去，层层叠叠地摔在同一个地方，将死未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蠕动着，只能蠕动着。
还没来得及认清眼前的现实，又一批人从上面掉了下来！
尖叫和悲鸣更甚于野兽的咆哮，掉落在早已有同类铺垫的小山上，肉体和肉体的撞击。
没有震动鼓膜，却震动了心灵！
这些人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甚至有老人。
没有孕妇吗？没有肚子里还孕育着小生命的孕妇吗？
有的，确实有。
在进入这个通道之前，风吟见过队伍里确实有孕妇。
伤痕累累，双手护着肚子，咬着牙都想坚持活下去，和孩子一起活下去的孕妇，两条生命就在这坐人肉山的某一处……
腐臭味蜂拥而来，被自己无意识封闭的嗅觉再度复苏，人被人压扁的声响持续不断地敲打着鼓膜！
“地……狱。”
“是现实。”身旁的莲轻声说道，“这不是地狱，这是我隐瞒你的……我十多年的现实。”
反胃，即使是杀了无数人的恶魔王，也对这个场景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抗拒感。
汗水流进了眼睛之中，火辣的刺痛感达不到心灵的最底部。
被汗水那咸味浸泡的双眼里，浮现了在此之前度过的每一天。
莲的府邸窗台上那些零星却坚强绽放的小花朵，把天空染得金黄丹红的日出日落，各式各样的公主裙，堆了好几个房间的大量书籍，总是被逼变着各种声音朗读歌剧的莲，训练时总是气得人要命的莱修，看似善良实际腹黑的艾涅，院子里新增的家庭成员是几只毛茸茸的兔子……
来到这里之前，床头柜上还放着未看完的言情小说，夹在其中的书签是初夏时特质的绿叶标本，浅绿的叶片、翠绿的叶脉，啊啊……生命的气息，是如此鲜明的对比！
想要回去，想要回去那个稳定、富足、宁静的世界。
“自恋狂……”双脚用力站稳，保持平衡，因为一旦摔倒就有可能站不起来了，然后风吟用衣袖擦干了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脸，“然后……该怎么走？”
“能动吗？”即使声音失去了温度，莲仍旧这么问道。
“嗯，能。”
不前进的话，就必死无疑了。
我不是来送死了，是来救人的，所以现今摆在首位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在这个地狱般的现实活下去。
那些不断浮现的美好片段开始碎裂，伴随着想逃离现实的念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吟再度拉住了莲的手。
并不是示弱或者撒娇，更不是求救，只是想表明一件事而已。
我能动，而且我并没有到崩溃的地步，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莲的手僵硬了一下下，然后回握了她的手，回应了她没说出口的想法，“跟着我，不要离开我。”
两人再度贴着墙壁前行着，四周的黑暗不断啃噬着人的心灵，然而莲的背影却牢牢地烙在风吟的双眸之中。
我才不会离开你。
我会紧贴着你，直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