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再见娘

      干爹?我何时拜了一个干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礼部侍郎,这又是哪位?

    一大堆问题在脑中打转,还没来得及理清楚问题的根源,我已经被高琰领到了书房。

    从我踏进珍轩庄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它是个很别致的别院。它的别致不仅仅是体现楼台榭亭上,更在于屋内的布置。掀开门口的珠箔进去,眼看之处尽是朱红。顿时感到一阵无奈,试问有谁会把雅致的书房布置成这种色彩?恐怕舍金姨无二人了吧。

    真是大胆的颜色。

    即使是颜色过分的喜庆,但还是不难认出这是一个书房的。那两个红木制作的书柜分别摆在入口的两侧,连房檐的隔墙也省了去。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正前方的书桌凌乱,想必前不久才有人使用过这个书桌。

    “在想什么?”高琰忽而将俊颜凑近我,含笑问。

    我脸上滚烫,故装镇定道:“想我何时认了干爹我还不知道。”他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四周,似乎这满屋子的檀香味。

    稍稍平息了喧哗的心,我瞥到书桌上那副未完成的山水画,那画深得我心,但是,我抬眸看他:“王爷方才在书房内?”不会这么巧他就在画这副画吧?能够吸引我目光的那画,还真不希望是出自他的手。

    “怎么?”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朗声大笑:“是不是希望那画不是出自我手?”

    我头皮一麻,事情总是不如人愿的。我想我可以明白他这笑声的含义了。

    “王妃恐怕要失望了,它就是我画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欲翻白眼的时候却触到高琰含笑的深瞳,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抛开了去。其实高琰生的并非最俊朗的,京都第一美男子自有人在轮不到他,但是他的五官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或者可以说最硬朗且又最矛盾的五官。

    又突然想到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把他归为只会舞文弄墨的公子哥的事情,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瞧瞧这眉,这眼,这鼻,如此英挺的五官岂是会是一般文人会且能拥有的?

    “你又在笑什么?”高琰毫无预警地伸手拧我的脸,我吃疼地瞪他,竟在他眼中看到迷惑和……兴趣?“嫱儿,我真是对你颇感兴趣呀。你真似那雾中的人儿,刚看清楚怎么又隔了去?”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升温,只因为他一声亲昵的“嫱儿”。但心下又是一阵恼意,我又不是东西,怎谈的上兴趣与否?我似雾中人,他何尝不是?见过他温柔的样子,也见过他冷淡严肃的样子,却还连他一分习性都没有摸透。

    “礼部侍郎谢毅谦见过王爷。”毕恭毕敬的沉厚男音自我们身后传来。

    我随着高琰一同转回身去,身子立马震在原地,僵硬地迟迟无法动摇半分。令我震撼的并非是这个自称为谢毅谦的四十岁左右男人,而是他边上半弯着腰,低着头作福的妇女。

    那身型,那头斜扎着的发髻,腰边别着的玉佩。

    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泪水几乎又要低落了。我使劲地抿紧了唇才压住了心中的激动之情。说不定只是另外一个相似的人而已。那玉佩,说不定是另外一个人买的,另外一个地方买的。她……应该不是……娘吧?

    一只大掌伸来揽住我的肩膀帮我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那一瞬我觉得高琰是那个我可以依赖的人,可以放任自己信任的人。

    他以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

    有我在。这三个字轻易收买到了我的心。眨眼眨掉满眼眶的泪意,抬头冲他微笑:“让人家行着礼不起来不好吧?”如果是娘,我该有怎么样的表现?我还来不及思索好,但是我总觉得这些轮不到我去想,因为……正眼看着面目轮廓清晰的男子,顿生一股暖意,这个男子,他会替我安排一切。

    我不管他做这些是出自什么原因。

    金姨说的,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但是这个对我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可以不可以信任?或许,可以。

    “嫱儿说的是,礼就免了吧。”高琰松开扣在我肩头的手,但大掌转而握我的手,手力有些重但不至于把我弄疼。

    我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又来握我的手,但是仅是片刻之后,我就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理由。若不是他扣着我,我不知会做出何种举动,例如冲过紧紧抱住那个妇女。

    “冷静下来了么?”高琰又是轻轻地问我。

    我凝睇他,倏地笑了,点了点头。

    他也笑了,松开手对那个中年男子招了招手,“谢侍郎,我们去里屋谈吧。”尔后率先踏入里屋。谢毅谦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也随着高琰走进里屋去了。

    四周只剩下珠帘落下“啪啪”响的声音和我急促的呼吸声。

    妇人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即使已经被岁月磨出了不少纹路却又仍旧明亮的眼眸盈盈含泪,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

    我缓了缓呼吸,竭尽全力才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我与她之间只有三步之余的距离,我却走的很慢很慢。

    七年前,我留下了一束发与银两孑身进了金屋,为的便是这个妇女,那个时候我还小,但是我从那时开始到现在,从没有后悔过年幼的时候做出的那个决定。即使后来没有听说过她寻找过我,又亦或是寻找我未果。

    那些都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隔了七年之久,我与她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