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浅斟酌,影婆娑。 五

      “苑琼,听说你要纸笔?”

    我哑然地看着来人,几步上前躬身问安,“苑琼给玛父请安,玛父吉祥。”

    “罢了罢了。”他伸手摆了摆,也不进门来,只站在门口端看。见我起身了,又看了看房里的人,皱着眉道,“你虽说年纪不大,却已然许了人家,就算是大夫进屋看病也要避讳些。”

    沈子归连忙上前给索尼见了礼,“大人别责怪格格的不是,是在下心急看病才忘了礼数。”

    索尼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只是半抬了抬下巴问:“玭儿怎样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原来是坐在绣墩上的女娃娃已经站起身子,虽然脸色苍白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走到我旁边也给索尼请了一个安。

    索尼伸手扶了扶她,难得的露出一个尚算慈爱的笑容。“玭儿,可见过你姐姐了?”

    玭儿嗯了一声,转过身来欠身道:“玭儿见过姐姐,让姐姐担心了,是玭儿不好,望姐姐不要怪罪。”

    说着,又弯了弯身,举手投足,进退得宜。就连着声音虽然稚嫩却也清脆的很,说话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见得刚刚是我白白担心了。

    “不妨事儿的,自家姐妹何必这样生疏?也是姐姐不好,刚回府也未曾说先去妹妹那里瞧瞧,反倒让你来寻我,真是姐姐的不是了。”

    我拿着帕子掖了掖嘴角,笑得倒是温暖人心,只是心里又是一番考量。

    依刚才索尼的作态来看,只能看出两点。一是,这个玭儿在府中定然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人,未必受众人多重视,可是必定没人敢忽略她。二是,索尼刚才与她的对话如此自然不做作,可能是极其喜爱这个孩子的。

    不过,也有一点奇怪的是,何必在我面前显出这样的不同寻常来,难不成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有这个玭儿明明说话做事没有问题,刚才为何又是装模作样,故作傻态?

    “你们本就是亲姐妹,哪里比得旁人之间生疏。玭儿你便先留着同你姐姐说说话,苑琼啊,我有事要同你说。”我淡笑着看向索尼,心里骂道,好个老匹夫,叫那玭儿便是玭儿,叫我便是苑琼,真真是在外人面前都不给我台阶下的。

    “玛父有事便吩咐吧,苑琼定尽心尽力去做的。”我半垂了眼,装着一副乖巧的模样。

    “倒没得什么,只是你妹妹打从出身就一直不大好,府中也少个能说贴心话的人来同她一起。你这个姐姐,自然比旁人要亲近她许多。虽说是进宫了这些年,府里却还是时时有人念叨你。玭儿啊,来玛父身边。”索尼招了招手手,拉过玭儿站在他身边。

    “倒是苑琼的不是,可是要苑琼难过的紧。妹妹打从出生到现在,我可是半点儿的心意都不曾尽过。”

    说着,收起脸上的笑意,恨恨道,“也都是怪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妹妹既然出生了,却是丁点儿的口风都不曾给我透露。真是要好好教训他们几个了。”

    “咳咳,也是府里的奴才不尽心,恐是未曾好好给你通报此事,未必要你去惩戒你的奴才了。”索尼面色略微一僵,随即又道,“可如今既然已经回府了,自然要好好待你妹妹。她不过晚你几年,今年也是四岁了。想来当年你也是四岁大便进的宫,竟不觉已过了五六年了。”

    我心里冷笑,可是却还是得做着乖巧的模样接口道,“苑琼得蒙太皇太后厚爱,有幸陪侍左右,真真是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才求得的。妹妹如今也算得是个小大人了,凡事可要自己来做主的。”

    玭儿盈盈一拜,“玭儿知晓,姐姐也是这般年纪就被太皇太后宠爱有加的。”

    她回头看了看脸色温和的索尼又继续道,“玭儿听说,姐姐当年就是倾城一舞,让太皇太后和先帝惊为天人的。玭儿一直学着音律舞蹈,只盼得姐姐能指点一二,不知,姐姐可否分出一两分空闲来?。”

    我看她眼光澄澈,看似心无杂念一心求教。可是,瞄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索尼,眼中精光一闪,净是贪婪。

    “妹妹如此虚心,我若是不允,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了。”

    再看了看索尼,我强忍下心中的厌恶,笑道,“可是现下天色已晚,我也刚回府不过一两个时辰,妹妹可是要现在就去练舞?”说罢,还佯装困意,懒懒的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玭儿正要开口,索尼却一把拉着了她。

    “也是,苑琼你回来了这么一会儿实在应该多休息。趁着天色,便遣了丫头给你用水早些歇下吧。这舞么,再让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说罢,又拉了玭儿出了门,“我便先带着玭儿走了,也省的她在这儿你歇息也不安生。”

    看他们两人过了沿廊,连着一片衣角都瞧不见了,我才淡淡开口,“春桃啊,怎得遇见了老爷的?”

    “奴婢方才去领纸笔,路上便遇见了老爷。老爷随口问了格格是否歇下了,又问了纸笔是给谁用的。奴婢一一答了,老爷便说要来瞧瞧。”

    我转身去看她,她一脸的委屈,像是要落泪的样子。

    “可是奴婢又说错了什么,让格格不好了?奴婢,奴婢日后会注意的,格格莫责罚奴婢。”

    我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道,“罢了罢了,这些事情哪里是你能做主的。我也不过想着你日后若是与我一同进宫,按你的性子也是处不来的。”

    “格格要留下奴婢在府中?”春桃惊恐的叫道,“奴婢愿意跟着格格,格格待奴婢好,奴婢知道。格格若是不带着奴婢进宫便让奴婢去了吧,奴婢再不愿受从前的苦楚了。”言罢嘤嘤的哭出声来。

    我捂着额头,皱着眉道,“是不是带你进宫我不知道,若是我能做主定然带了你去的。只是你再要这样哭下去,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一听,连忙擦了泪,连连点头称是。

    我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沈子归,笑了笑道,“今日是麻烦沈大夫走这一趟了。这药方儿便留下吧,春桃你替我送沈大夫出府,回来便把这药方儿交了老爷那里去罢。别再出了什么差错,否则我可是要责罚的。”

    看她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收了药方儿,我心里笑着却还是板着脸。“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我趁着春桃收拾的空当拉了拉沈子归的衣角,悄声道,“日后恐怕还有麻烦到沈大夫的地方,还请沈大夫不吝赐教。”

    “在下,”他笑得欢畅,“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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