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浅斟酌,影婆娑。 二

      “格格饶恕了奴婢吧。”我还没反应过来,春桃又一下子跪在地上,心中不解,也不做声,倒想是看看她又是哪里不合规矩了。

    “奴婢不该碎嘴的,府中大小事宜,奴婢们是不能多言半句的。格格,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方才不是有意要说这些闲言碎语的,格格。”看她怕得很的模样,我也是不忍心。只是心里也起了疑心,强压下那份不忍心。

    啜了口清茶,我轻声道,“不妨事儿的,你既是叔叔遣来照料我的,便是我的人了。我自不会将你作外人待。只有一点,还要你记住了。”

    话头一顿,我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主仆间的情份儿,自然要讲。你配来我房里,我便得顾着你,旁人要欺负你也得让着我的三份颜面。”

    看她松了口气万事大吉的样子,心中不觉好笑起来,真真儿的是个小丫头,尚且稚嫩,比不得春儿几个心中打算精明。

    我笑道,“春桃,你同我说真心话,我自然也同你真心。你前面几个姐姐,也都这样服侍的我。先前与你玩笑的话,你莫要当真了,我也没得别的意思,不过是想问清楚你的来历罢了。你是什么时候瞧见哪个主子连自己手里头护着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家世都不明白的了?”

    春桃面上一愣,亟亟道:“格格大恩,奴婢死了也报答不了的。”

    我抬手示意她站起来,她却是摇头不肯,嘴里说着,“奴婢先前,只是未曾见得格格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府中下人常说,自从大太太过世了,格格便抱进宫里抚养,再没出来过。奴婢只以为格格性子就同宫里头的格格那般不饶人,府中也有其他格格都是娇气的很,奴婢也服侍不来,只任她们打骂不能还口。”

    说到此,竟是簌簌地落下泪来,我眉头一皱,心里愈发厌恶起这群装腔作势的大小姐们来。

    我问道:“她们都是怎样作态?”

    看她面上惊慌,我安抚道,“你莫要害怕,我心里想着你来我这里之前必定受了许多委屈,我只想着日后好好待你。现下这样问,也只是怜惜你这般苦楚的境地,没得旁的意思。你若不信我,不愿说明,我也不强去逼你,免得惹你伤心难过,反倒不好了。”

    她眼泪顿止,我看着笑了笑,“你别觉着我是难相处的,想必你之前定是从旁人那里知晓了我许多的话语来,我倒是要给自己正正身份的。”

    扯了帕子,我低着身子去给她擦泪,许是未料到我会这般作为,她竟愣在那里不说话了。

    我笑了笑道:“原先服侍我的四个丫头,你恐怕有所耳闻。她们不过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只是从小就是我额娘房里头的人,与我素来亲厚。我入了宫,自然她们也是跟着我去的。我待她们与旁人不同,我从不把她们比作下人的,除去日常玩笑话,她们与我,也是像亲姐妹一般不分长幼尊卑的。”

    我站起身来,心里想起这次出宫未带她们一同回来,心里也是放不下。话音也随之顿了下来,只是默默思量孝庄的打算。

    “奴婢……”

    我一惊,回神来便见得那丫头又要落泪,连忙挥手道:“你莫要再哭了,倒像是我这个恶主子欺负你这丫头了,快快擦了泪。姑娘家家的,整日这样哭,就不怕哭出什么病痛来?”

    她被我逗得噗嗤一笑,泪也止住大半,只是还有几滴落在眼睫上,欲落未落,尤显娇弱无依,楚楚动人。我方好好打量了她半晌,才觉得竟真真也算得是个小美人,只是粗布衣裳,显不出小姐的风气来。

    我呵呵一笑,调侃道:“我原先未曾好好看你的模样,你也总是低着头,如今可好。你这般的模样,我在宫中这么久以来,是见多了格格小姐的,你这般模样却未必比她们差到哪里,只当是还强过她们许多来。”

    春桃瞪着大大的眼睛,水润的脸蛋上浮上两抹嫣红来,更是显得娇俏。

    只是她尚且羞涩,只是声音小小的呢喃道,“奴婢不敢作此妄想,格格抬爱奴婢了。”

    我一把拉过她的手,怒斥道:“什么妄想不妄想的,我只道是别的丫鬟小姐都不归我管的,你既是我的人了,如何是说妄想。”

    越看越是觉得她将来必定算是美人,我又道,“再别说什么抬爱不抬爱的,你若是不与我投缘,我又如何会待你亲厚;既是与我投缘了,便是姐妹相称的,哪里有抬爱一说?”

    春桃眨了眨眼睛,想抽手又不敢的样子,心中更是中意。若是假以时日,好好调教,说不定将来也能嫁入一个好人家的。

    “春桃,我来问你,你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奴婢从小便是跟着娘亲讨活计的,娘死后,奴婢只得卖身做奴。奴婢是二爷从街上买回来的,家中娘亲既已过世,便再无亲人可寻了。”说罢又要掉泪,我连忙转开话题。

    “你既是从小便讨活计的,身上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罢。可曾读过书?或者女红如何,可懂音律?”

    我心里寻思着,古代的小姐们多数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熟读女诫,专心绣活的。春桃从小颠沛流离,自然吃得苦,又没有一般大小姐的娇气难侍奉。若是她琴棋书画粗略涉及,便是不可多得的娇妻人选了。

    “奴婢只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读过什么书。奴婢进府之后,管家伯伯也让绣娘教过刺绣,奴婢女红不算出众,不过能见人罢了。”

    话音一落,她伸手拿出一只小巧的荷包递来我眼前,我伸手接过,只觉得十分可人。

    荷包只有半只手掌大小,用的是日常所见的中等绸缎子,红色的底缎子上绣了并蒂莲花,淡淡的粉色,只是别出心裁的在花瓣上坠了一两滴露珠,更是栩栩如生。

    我笑道,“这般好的手艺竟还说是只能见人的,若是那些拔尖的人做出的荷包倒更是不知道是怎样光景,可不是要生生气死了别人去,你这丫头,真是教人不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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