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惊鸿一剑梨花飞 四

      这太白双雄大哥张耀,小弟张顺,原是太行山一带的成名人物,但生性残忍,滥杀无辜。十年前被琴阳勒令同谢仁一伙共驱到西北荒漠,从今不准再踏入中原。直指今时,方才受邱梧之邀,重回中原报仇雪恨。

    张耀自被驱至荒漠,十年来每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长进。只见他一把抓来,五指指向谢仁胸口鸠尾、膻中、玉堂三穴。谢仁这些年来虽然潜心归善,极少用武,但功夫却是没落下许多。见张耀五指抓来,双臂一振,通臂长拳,呼呼有声,一拳嘭的一声打去。张耀的‘幽云正十八路抓法’一式一式抓出,或抓他头面,或抓他胸口和下身,招招凌厉阴狠。但谢仁终不是庸者,双拳大开大合,攻守兼备,与张耀打得个不分上下。两人瞬息间,已各出了二十招,张耀手指催劲,似钢叉铁凿,但终不能伤得谢仁。眼见便是再过得五六十招,也未必就能战得下谢仁,向张顺使了个眼色。张顺本不愿与谢仁动手,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朗声说道:“谢兄弟,对不起了。”话说完,也是一跃,到得谢仁背后,便向他后脑抓过去,指带劲风,正是‘幽云反十八路抓法’。这‘幽云十八路抓法’分为正反两路,招式繁复,极难练就。太白双雄开始时正反双休,但终究极难练成,最后只好兄弟二人分开而练,张耀练正抓法,主要攻击正面和左腰左肋;张顺便练的是反抓法,主要攻击后面和右侧。现下,两兄弟合身而上,‘幽云十八路抓法’威力大增。张氏兄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极为严密。还未过十招,谢仁已经差点儿惨遭毒手。

    又过得二十招,谢仁终于难敌太白双雄的正反幽云抓法。渐渐不支,终于又硬挺过五招,张耀十指齐刷刷抓向他双眼,谢仁侧身一避,左肩被张耀五指带中,噗的一声,左肩皮肉连同衣衫被撕下好大一块,鲜血瞬间蘸染满左肩。张耀一抓得逞,继而再向他头顶抓落,眼看谢仁已不及躲避,便要弊于指下,突然,手指一痛,忙缩了回来。

    原来,杨煜眼见谢仁凶险万分,跃出相救,已然不及,只得双指夹住怀中一枚碎银,看准张耀手腕,发力打将过去。张耀一看,原是个俊美青年,心下大怒,撂下谢仁不管,张指抓向杨煜。杨煜拳脚功夫虽学了不少,但具是半吊子,对付朱员外方才半斤八两,此时面对的太白双雄又岂是朱员外可比!杨煜不敢与之拳脚拆解,拿着恨水剑,虽然剑不出鞘,但第一式便是‘白霜剑法’的起手式‘剑指蒹葭’。张耀狠狠抓向杨煜头顶,眼看离头皮仅有三寸,杨煜剑尖斜指,往上一送,剑鞘快捷无论的从张耀臂弯处擦肤掠过。张耀心下大惊,要知道,此时杨煜剑刃尚未出鞘,否则,他这臂膀恐怕就只剩下半截了,但饶是如此,杨煜‘白霜诀’内功隐隐传于剑鞘之上,如此轻轻一擦,张耀也感炽热疼痛。

    张顺与谢仁单打独斗,两人一来过去交情极佳,二来谢仁左肩受伤,功力相若。二人虽也打得难解难分,但下手突自各有分寸。张耀第一招便遇险,惊诧之余,戾气稍减,定了定神,又左右开弓,左手抓正上身,右手横扫正下半身。他这式‘无常索命’精髓在于上下齐施,如得张顺‘幽云十八路反抓法’从敌后同施,那么敌人便避无可避,饶是单人使出此招,也着实厉害非常。杨煜见他抓来,上下受制,剑鞘横摆,一招‘横流秋波’,平平送出,此时,张耀虽然上下同施,但难免洞庭中开,杨煜横剑而出,剑比之手足较长,张耀还未碰到杨煜衣衫,胸口已经结结实实的中了一剑。只听一声闷响,张耀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双腿顿时酸软,晕了过去。

    韩源素知张耀之能,没想到在这俊俏年少之人手下,不过三招便受伤昏晕,钢钩左摆,径勾拿杨煜脖颈。杨煜头一偏开,起脚便踢向他小腹,谁知这人武功不弱,原本横勾的钩式硬硬下拉,竟来取杨煜踢他的小腿。杨煜暗叫一声好家伙!接着仍是那招‘秋波横流’向他胸腹戳去。韩源刚见杨煜使用这一招时,在旁细思,如今杨煜又故技重施,心里暗道:“小混球也忒无礼,故技重施,瞧不起我么!”钢勾斜飘而上,勾向杨煜右手手腕,心想杨煜撒剑不可。谁知杨煜剑到中途,忽然急转而下,刚好剑鞘与他手中钢勾相撞。韩源虎口迸裂,钢钩唰的荡飞出了五丈远。韩源本来极为剽悍,即使手中钢钩被荡飞,仍想空手再上。谁知他刚运气,一口鲜血哇的喷出,竟然就此死去。原来杨煜知他甘为邱梧所买,竟痴心妄想暗中暗算江南四友,心中极为愤恨,在剑鞘与他钢钩相撞之际,暗送七成‘白霜诀’内功到剑鞘上,这‘白霜诀’内功浑厚猛烈,内功传到,相撞之下,韩源便心肺受损,就此不治。

    杨煜一出手便料理了两位高手,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自己终于练就了一身本领,终于可以为父母报仇,惊的是初次使用白霜神功,竟有这般功效!杨煜转身去看那张顺和谢仁,两人仍旧重情重义,互相不下杀手,对张顺倒也有一丝敬意。于是,杨煜在地上摸起一块小石,看准张顺手腕,发石打去。张顺手腕一痛,就此举不起来,谢仁趁机闪开,抚住左肩伤口站定。

    张顺见杨煜出手便伤了三人,但丝毫不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干预我们私事?”

    杨煜道:“在下金刀镖局杨煜,江南四友乃是我爹爹的至交好友,即是在下父辈,怎可容得你们暗中残害!”

    张顺眼见冤家路窄,必难活命,长叹一声,说道:“即是江南四友后人,我也不必废话。要杀就爽爽快快的动手吧!”说完,眼睛一闭,打算就此毙命。

    谢仁突然双膝跪地,为张顺求情道:“杨少侠手下留情。张顺虽然意欲加害江南四友诸侠,但却还未伤得任何一人。还望杨少侠看在谢某极力保全诸侠的分上,饶过张顺。”

    杨煜方才眼见张顺极为义气,颇有好感,再有谢仁相求,便不打算杀了他。忙伸手扶起谢仁道:“谢前辈,杨煜不过晚辈,你怎能这样?何况你力保我各位叔伯,杨煜感激不尽。你说不杀那就不杀,这有何难处!”

    谢仁道:“多谢杨少侠心宽仁厚,谢某感激不尽。”

    杨煜转眼对张顺道:“十年前我听说琴伯伯早将你们兄弟二人赶到荒漠,以免再害无辜,为何今日又重返中原之地,做这下流之事?”

    张顺道:“琴阳十年前确实赶走我们,我们念他侠义,到也曾答应不再回入中原。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我们又何必遵守诺言!”

    杨煜道:“今时已不同往日?此话怎讲?”

    张顺愤然道:“十年前,我兄弟二人诚服琴阳仁侠厚德,才答应就此不再踏入中原。哼哼,今日他所做的这些卑鄙事,我兄弟二人深感不耻,故回来向他讨个说法。这又怎样?”

    杨煜听他侮辱琴阳卑鄙,剑鞘一伸,搭在他肩上,手上用劲,将他压跪在地,喝道:“什么卑鄙事?你倒说来听听。”

    张顺用力上抬,可是肩上竟像有泰山压顶之力,任他怎样用劲,始终站不起身来,说道:“你武艺高强,我张顺折在你手里,无话可说。要杀便杀,若要我恭维琴阳,那可就别痴心妄想了。”

    杨煜怒道:“你口口声声说琴伯伯卑鄙龌龊,有什么证据?”

    张顺哈哈笑道:“现今整个武林谁不知道,琴阳残害武林同道,恩将仇报,这还不算卑鄙龌龊吗?”

    杨煜更加疑惑了,问道:“琴伯伯残害哪一个武林同道,又对谁恩将仇报了?”

    张顺道:“泰山四杰不是武林同道么?邱长老救他性命,他反倒打伤邱长老,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在断情崖那日杨煜也在场,张顺所说,完全颠倒黑白。薛灿和林荣是死于莫婉言之手,黄尧是死于林逍之手,林逍虽然死于自己之手,可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至于琴阳对邱梧恩将仇报,那更是荒唐之极,事实颠倒。于是杨煜问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张顺道:“泰山派邱长老幸免于难,那还有假吗?”

    那日杨煜坠崖之前还剩三人,分别是邱梧、莫婉言、林逍。但林逍后来也惨遭毒手,那么就只剩下邱梧与莫婉言。听张顺口气,杨煜问道:“难不成这话竟是邱梧那老贼说的?”

    张顺道:“邱长老创荡江湖多年,名声地位极高,那还能有假吗?”

    杨煜听果是邱梧到处散播谣言,剑鞘缓缓缩回,让张顺站起身,说道:“邱梧之言不尽真实,那日我也在场,当能给琴伯伯作证。如若不信,等一月后,邱梧那厮现身,我与他当面对质,真相定能大白。”叹了口气又说道:“你们兄弟走吧。”

    张顺见他说得极为中肯,也不搭话,向谢仁拱手作别,过去拉起张耀,便向东而去。

    谢仁疑惑的看着杨煜,隔了良久,方才说道:“杨少侠,在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杨煜微笑道:“谢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谢仁叹道:“邱梧那人心胸狭窄,他的话我可一直没有相信,但其他武林同道念他泰山长老之尊,恐怕相信的人委实不少。现在武林中人到处寻找琴大侠,硬要他出面给个说法。那泰山派更是气势汹汹,要琴大侠血债血偿。现今,不知琴大侠身在何处,能不能在一月后现身,也把这事给交代清楚,免得江湖仇杀,生灵涂炭呐。”

    杨煜也正想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但说来话长,只得道:“谢前辈美意,晚辈替琴伯伯道谢了。只是事情颇为繁琐,不如到我那客栈之中,细谈如何?”

    谢仁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他久历江湖,经验丰富,心思又极为缜密。于是用那韩源的钢钩挖了一个小坑,将韩源埋了,又在上面散些杂草树叶。当真是就如没松过土一般。

    杨煜见他处事如此谨慎,暗觉惭愧。一路引着谢仁到得客栈,要了壶酒,和几碟小菜,边喝酒,边把五年前断情崖的事给说了,至于自己怎样学得武功,那便能省就省。只听得谢仁狂怒拍桌,桌上的酒水,小菜被拍得四处乱溅。向杨煜道:“杨少侠,我看那邱梧为保名誉,不会轻易罢手。虽然琴大侠已经归天,但他极有可能斩草除根,趁机广邀武林人士,一举灭了江南四友。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

    杨煜初出茅庐,此事事关重大,实不知该当如何为之,便道:“晚辈年轻识浅,正要向前辈讨教。”

    谢仁谦逊道:“谢某只不过是虚长几岁,那又是什么前辈了!杨少侠武功高强,仁义为怀,谢某愧不敢当!”

    杨煜笑道:“谢前辈言重了!晚辈真心向前辈讨教,前辈可万万不要在推辞了。”

    谢仁心想事关重大,便说道:“杨少侠言过了。不过依在下愚见,现如今首要是保全江南四友诸侠,以防不测。至于那一月后的决斗,只要杨少侠及时到场,说明事情原委,揭露邱梧歹毒心肠,我看众武林同道,定会秉公而办。杨少侠,你看如何?”

    杨煜听他一语中的,忙道:“谢前辈高见甚是!只是现下不知我那三位叔伯正在何处?”

    谢仁道:“江南诸侠正在赶往开封途中,昨夜我收到他们来信,现如今应该是到太原了。”

    杨煜急道:“书信上说,一路上可顺利吗?”

    谢仁道:“杨少侠大可放心,一来三位大侠武艺高强,二来,我早一路安排好,省去了许多麻烦。虽仍有一些小麻烦,但不足畏惧!”

    杨煜感激道:“如此多谢谢前辈了。”举起手中的酒杯,敬了一杯。

    谢仁道:“这是在下应该做的,杨少侠不必客气。”

    杨煜想了想,谢仁交情颇广,说道:“谢前辈,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行。”

    谢仁道:“那有何不可?杨少侠但说无妨。”

    杨煜道:“为今之计,我看三位叔伯安全最为紧要,谢前辈面广识多,不知可替在下前去太原接应三位叔伯。我返回山东,察看泰山派动静。不知可否?”

    谢仁笑道:“我看也如此甚好。只不过杨少侠你千万要小心,泰山派成名已久,江湖上朋友众多,可别泄露了行踪,为人所害。”

    杨煜道:“多谢前辈指点。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谢仁道:“那事不宜迟,咱们明早便即动身。”杨煜应了声好。当晚又各喝了几杯,便各子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谢仁来向杨煜道了别,便一路向太原赶去。

    杨煜见谢仁已经动身起程,也忙梳洗洗漱完,吃了点饭菜,便折回山东泰山。杨煜用剩下的银两,买了匹白马,脚力不错,不一时便来到了岩镇。杨煜见日已黄昏,像在镇上找家客栈歇脚,苦于这几日花钱如流水,身上所剩银两已经捉襟见肘。正感彷徨无计,忽然心生一计,暗自笑道:“说不得今日得做一次绿林大盗了。”当下杨煜不动声色,在镇上走了一圈,打听到镇上居然民生疾苦,一个富甲商人都没有,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小镇上自从来了个谯七爷,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坏事做尽,附近的商贾能搬走的早都搬得远远的。杨煜心下笑道:“看来我不禁是做绿林道了,还得做起官老爷,来个扫奸除寇,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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