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锋芒初显露 长天列战云

      忽必烈站在大殿正中,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伯丹,其实是有意试探他的胆量,他见伯丹目光与他正视,丝毫无惧怕闪躲之意,心中不禁暗暗嘉许。寻思这孩子虽然小小年纪,却胆略过人,颇有大将之风,常言道:三岁看老,将来必成大器。

    忽必烈说道:“伯丹,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蒙古男儿?”伯丹一怔,立即高声答道:“当然是,大汗。”声音中虽带几分童稚,却也是正气凛凛。

    忽必烈微微颔首,又接着问道:“你爱不爱我大蒙?”伯丹答道:“作为蒙古男儿,爱我大蒙理所应当。”忽必烈微微颔首,目光一凛,突然厉声道:“哪么,今天你敢发誓,永远效忠于大蒙,永远效忠忽必烈汗吗?”

    伯丹将胸膛一挺,将右手放于前胸,大声回答道:“天上明月作证,伯丹将永远效忠大蒙,永远效忠忽必烈大汗!”忽必烈走近前去将双手搭在伯丹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说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大蒙最年轻的拔都儿,果真气质非凡。”回身令道:“拿酒来。”早有人递上一碗马奶酒。忽必烈将酒接过,递与伯丹道:“把这碗酒干了。”伯丹伸手接过,高声说道:“谢大汗。”仰首将碗中之酒喝得干干净净,虽然蒙古人自小擅于饮酒,但伯丹平日饮酒却不多,此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将整碗酒一口气喝下,竟是面不改色。殿内众人见伯丹不过十余岁,但竟有如此胆气豪情,也不禁暗暗佩服。

    忽必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好。”然后环顾大殿左右,高声道:“现在我将宣布一件大事。”他向席中的察伦公主招手道:“察伦好女儿,你且过来。”察伦公主见父汗召唤,从席中起身来到忽必烈身畔。忽必烈左手拉住察伦右手,右手拉住伯丹左手,将茶伦和伯丹的手搭在一起,对大殿中诸臣说道:“今天我就将我最心爱的女儿察伦公主许配于伯丹,请在场诸位作为见证。因二人年纪尚幼,今晚权且定婚,待过几年长大成人再为他们完婚。”殿内众人一听,齐齐起身祝贺说道:“恭喜大汗。”

    察伦公主今年刚十三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对男女之事也略知晓,蒙古人虽较汉人开放,但毕竟是儿女之事,听得父汗当众许婚,不由得脸上一红,“嘤咛”一声摔开了伯丹的手,跑进了后殿内室。殿上众人见公主害羞,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察伦公主跑进后殿寝室,坐于铜镜之前,但觉脸上发热,镜中之人双颊酡红,宛如喝醉酒一般,她呆呆看着镜中自己半晌,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地“扑噗“一下笑出声来。

    殿内伯丹突然听忽必烈当众宣布许婚,一时间呆了,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傻楞楞站着。忽必烈沉声道:“伯丹,还不跪下谢恩。”这时伯颜从席上急步来到忽必烈面前跪下奏道:“大汗,此事万万不可。”忽必烈面色一变,厉声道:“怎么,你敢抗旨?”伯颜惶恐答道:“大汗息怒,微臣焉敢。”忽必烈又问道:“难道我家公主配不上伯丹?”?伯颜磕头道:“禀大汗,公主身份尊贵,我是怕小儿高攀不上!“忽必烈面色变得缓和,说道:“哪还不快快谢恩。”伯颜一听,只得拉了伯丹跪下叩谢道:“谢大汗赐婚。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实忽必烈赐婚还另存私心,他知伯颜雄才大略,才能超于常人,不愿久居人下,日子长了恐难以驾驭,便想借此将伯颜父子紧紧拢于身边,永远忠于蒙古,为己卖命。

    殿内之人见伯颜突然之间成了皇亲,身份地位又非昔日可比,实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当下人人争着都上前恭喜道贺,伯颜面上却并无多少欣喜之色,只是勉强应酬,这一点谁也没有察觉。

    忽必烈又示意左右捧上一张金弓,他平举手中金弓对伯丹说道:“古代有后羿射日的传说,我蒙古男儿历代追日逐月,造就丰功伟业,现在我将此弓赏赐于你,并封你为追日附马,以示我蒙古一统天下的雄心。”

    伯丹跪下平举双手将弓接在头顶,叩谢道:“多谢大汗赏弓赐名。”自此,伯丹便成了忽必烈的追日附马。

    自中秋之夜成为御赐附马后,伯丹又比以前多了一层身份,忽必烈对他的关心更甚,隔三叉五便派宫中御医探视,为其诊疗,伯丹身体恢复得越发快了,再过得一、二个月,便恢复一如往常,会感到右臂偶有不适,也只是须臾间的事,无甚大碍,伯丹也没有放在心上。

    伯丹与察伦虽已定婚,但两人年纪尚幼,离成婚之日尚远,忽必烈有意增进两人情感,常以查验伯丹弓马学业为由,一个月至少两、三次召伯丹进宫,目的是为了给察伦和伯丹见面的机会,伯丹每次均要带上伯英一同前往。伯丹和察伦虽已定婚,但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是以也没有成人男女的拘谨与羞涩,三人还是象往常一样一起谈论诗书、游戏玩耍,不过随着相处日久,相互了解渐多,三人感情日渐加深。

    这一日,忽必烈有事急召伯颜入宫,原来西面传来消息,阿不里哥余部在西部发动叛乱,想卷土重来争夺汗位,此时阿不里哥已死,作为忽必烈的弟弟,阿不里哥是忽必烈最强劲的汗位竞争对手,忽必烈刚刚于一年前结束了蒙古四年的内乱,阿里不哥也在战后病亡,而他的手下散兵溃将也乘乱逃往西域。

    阿不里哥手下有名大将名叫脱术赤,当年曾在燕京被忽必烈囚禁达一年之久,故对忽必烈恨之入骨,现下阿不里哥既死,忽必烈对余党也没再深究,岂料阿不里哥部下还有五六万人马,到西域后又重整旗鼓,收集得三四万人马,脱术赤竟乘机鼓动,纠集两部人马,共约十万大军,打着为旧主报仇的旗号,一路隐藏行踪,急速行军,兼带烧杀抢掠,直奔上都而来,待探子来报时,离上都也不过百里之遥。

    忽必烈闻报大吃一惊,仓猝间召集百官商议,并命伯颜为大元帅,领兵十万外出迎敌。此时整个上都百姓闻听叛军杀到,一时流言四起,众说纷芸,说上都即日不保,城中人人面临大难,于是闹得人心惶惶,平民百姓拖儿带女四处奔逃。为稳定人心,朝中百官建议忽必烈领兵亲征。忽必烈见形势严峻,只得从大局出发,当即宣布御驾亲征,命伯颜领前部军马,迎敌脱术赤叛军。

    伯丹、怕英恰巧在宫中和察伦游玩,察伦听得忽必烈要御驾亲征,讨伐叛军,当即找到父汗吵着三人欲一同前往,忽必烈疼爱女儿,不忍拂逆其意,只得点头同意。命侍卫严加保护三人,又命三人紧紧跟在自己车驾周围,不得远离或乱跑,三人一一谨遵。

    伯颜领前队大军于脱术赤叛军对峙于上都西部百余里处,但见叛军杀气腾腾,黑压压屯于草原之上,密密麻麻多如蚁群,两军摆好阵势,叛将主帅脱术赤狂妄不已,骑在红枣马上于两军阵前的不停辱骂叫嚣,破口大骂忽必烈卑鄙无耻,杀弟夺位,又骂忽必烈是反复无常小人,并扬言要与忽必烈决一死战。

    伯颜也脱赤术对阵后,懒得和他作口舌之争,待两军列队已毕,当下手中令旗一挥,大军潮水般攻向叛军。三军得知忽必烈御驾亲征,士气大振,个个以一当十,但听战鼓声咚咚、号角声响呜呜,,两军呐喊声、兵器相交声,马嘶声传出数十里,双方军队已经混战在一起。

    脱赤术叛军虽有十数万众,但大多都是残兵败将和临时招募来的乌合之众,战斗纪律和经验多有不足,但见伯颜大军来势凶猛,不由得人人心中恐惧,阵脚大乱,被杀冲一阵后,全部四散奔逃,溃不成军,败象已现。

    忽必烈扎帐中军,坐阵山头,居高临下,此刻见叛军被杀得四处溃散,不禁心情大悦,哈哈笑道:“脱赤术真是愚蠢之极,异想天开,以一群乌合之众,居然敢于本汗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传旨下去,生擒脱赤术者,赏黄金五百两,封万夫长一职;杀死脱赤术者,赏黄金二百两,封千夫长。”左右立即传下令去,蒙军一听有赏,士气更振,杀敌更勇,都想生擒脱赤术,以获封赏,如此一来,叛军更是抵敌不住。

    伯丹、察伦及伯英侍立忽必烈身畔,见广阔的大草原上如蚂蚁般的军队,来往冲突,杀声震天,声势浩大,撼天动地,实是生平仅见。伯丹身挎忽必烈所赐金弓,只看得浑身热血沸腾,当下上前几步,向忽必烈单腿跪下说道:“启禀大汗,伯丹也想下山和众勇士一起杀敌立功,请大汗恩准。”忽必烈见如此恶战伯丹尚且不惧,小小年纪便胆量过人,心内赞赏。当下微微一笑,问道:“战场之中刀箭无眼,随时有丧命的危险,难道你不怕吗?”伯丹昂然道:“作为蒙古男儿,理应为国杀敌,伯丹不怕。”

    忽必烈一听此言,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真是将门虎子。不过,你年纪太小,今天战场之中还不需要你出力,待过几年你长大后再杀敌立功,现在暂且退下。”言语中大有威严,不容违抗。伯丹见大汗并未应允,激发内心的傲气,心想:“大汗看我年幼,瞧我不起,人人均知我被封为附马,又是蒙古最年轻的拔都儿,皆信为不过是大汗对我的偏爱,今天我非要抓几名叛军,让他们不敢小觑于我。”

    当下悄悄退到一边,偷偷跨上自己坐骑,挥舞手中短刀,呐喊着向山下战场中冲去。察伦和伯英就站在伯丹身边,突然间不见伯丹,再看时他已经独自冲向战场,欲待阻拦,已经去得远了,两人担心伯丹安危,当即也迅速上马,叫喊着追赶伯丹去了。

    忽必烈及周围将士正凝神关注着战场上状况,哪料到三人会如此大胆,待得有所察觉,三人早已下山,往战场中去了。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忽必烈更是胆心察伦安危,当下亲命手下大将忽尔文领兵火速救援,务必要将三人安全救回,忽尔文应得一声,领了一百名蒙古勇士快速下山救援去了。

    伯丹骑马冲向战场,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知道两军中身着红色衣服的却是蒙古士兵,身着黑色衣服都是叛军。当下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向叛军乱砍乱杀。

    脱赤术大军节节溃败,自己被蒙军围在垓心,一、二百名部属护卫着他左冲右突,意欲突围逃遁。蒙古军士都知脱赤术是叛军主帅,能生擒到他大汗重重有赏,当下只将他及部下一众团团围攻,并不害他性命。脱赤术见手边将士一个个战死,而自己如瓮中之鳖,眼看即将束手就擒。

    正焦急之间,但见一个十三、四岁正挥刀骑马冲入阵中,他瞥眼瞧见这少年衣饰华贵,肩上还斜挎着一张金弓,当即断定这少年非富即贵,说不清是忽必烈之子,心想如若能将他生擒,自己就多了一颗与忽必烈谈叛的砝码,到时自己就掌握了主动权。心念既动,当下一抖缰绳,举刀策动坐骑向伯丹冲了过去。

    伯丹正纵马在阵中举刀砍杀叛军,浑没留意到脱赤术径奔自己而来。察伦和伯英此时已经追了上来,冲入了战场之中,离伯丹不过一余丈远的距离。脱赤术想将伯丹生擒,驱马驰近伯丹,伯丹见一个身着盔甲的魁伟敌将冲至自己近前,便挥起手中刀当头砍去,脱赤术举起手中刀一挡,伯丹只觉虎口一震,刀便脱手而飞。伯丹年纪尚幼,力量有限,脱赤术本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勇武有力,伯丹与之相比自然力量悬殊。

    脱赤术将伯丹手中刀震飞,不想伤他性命,便腾出左手来,欲将伯丹活捉,正在此时,察伦和伯英堪堪赶到,二人见脱赤术即将抓住伯丹,心中关切,一个叫道:“不准伤害伯丹。”另一个却叫道:“别伤害我二哥。”叫喊声中,察伦早举起手中马鞭向脱赤术后背狠抽了过去,那脱赤术只觉后背一痛,早已挨了一鞭,吃痛之下,当即勒马回头,见一位十、三四岁女孩在后用皮鞭抽打自己,当下回身一刀,正砍中察伦手腕,察伦顿觉手腕一痛,鲜血便流了出来,皮鞭失手掉于地上。便在此时,伯英到了脱尔术身侧,竟从小马上一下蹿到脱赤术身上,用力搂住他后颈,死死抱住,又抓又咬,脱赤术右手用力向外一拐一撞,正中伯英心窝,伯英力小身轻,只觉胸口一痛,眼前一黑,两手便即放松,身子不由自主摔出,掉在草地之上,晕了过去。

    脱赤术瞬间伤了察伦和伯英,正欲再度擒拿伯丹,眼看伯丹便要手到擒来,忽尔文率领救援的一百名勇士已经只在几丈开外,那忽尔文见状,迅捷引弓搭箭,早一箭流星般射向脱术赤,脱术赤手臂中箭,“唉呀”一声掉落于马下,他手下众人被蒙古勇士一阵冲杀,早已经死伤无数,此时又见主将中箭,各各四散奔逃,忽尔文早命部下将伯丹三人救出,他驰上前去,将掉落马下的脱术赤生擒过来。

    叛军一旦得知主将被擒,俗话说:蛇无头不行。不由军心大乱,毫无战心,兵败如山倒,弃弋投降者无数,伯颜指挥大军追杀出几十里之地,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方令收兵返回,命人清扫战场。这一仗叛军主力基本被全部清剿,所剩不过是散兵游勇,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忽尔文将中箭负伤的脱术赤生擒,缚于马上,一众人保护伯丹,并将察伦、伯英抬上,齐回到山头向忽必烈复命。伯丹在阵中只受了点轻伤,察伦右手却被脱术赤砍了一刀,流血不止,伤势颇重,早有人为她止了血,作了包扎,而伯英被脱术赤反手撞于马下,昏迷不醒。

    一众人回到忽必烈营帐,早有军中医官为察伦、伯英施救,伯丹自知闯了大祸,上前跪在忽必烈面前说道:“伯丹无知,违抗大汗旨意,一意孤行,害得公主和伯英受伤,求大汗处置。”

    忽必烈见伯丹衣衫破碎,身上血迹斑斑,哼了一声,戟指对伯丹厉声说道:“伯丹,你好大胆,居然私自出战,差点送了性命不说,几乎害了我察伦公主,你知罪吗?”

    伯丹叩头道:“伯丹该死,请大汗降罪。”忽必烈喝道:“你小小年纪,竟不服军纪,将来长大怎生得了,论罪当斩,来人,将伯丹绑了。”

    早有军士应了一声,三两下将伯丹绑得结结实实。忽尔文及众勇士见大汗震怒欲斩伯丹,急忙上前跪下,说道:“大汗且慢,臣等有话要说。”忽必烈说道:“你等有何话说?”忽尔文说道:“禀大汗,附马年幼,不识军规,但却是一片杀敌报国之心所致。再说,若非附马,微臣等人也不能将叛军首领脱术赤生擒,我军若非生擒脱术赤,叛军也不会如此一败涂地,如此看来,附马也算有功。”

    此时,伯颜也班师复命,早已得知全情。当下火速来到山头营帐,上前跪下叩道:“请大汗暂且息怒,容我禀报战情。”忽必烈命人将伯丹押到一旁,再行发落。

    伯颜禀道:“叛军主力已被我大军尽数歼灭,所剩余孽已经不足为患。我军剿获战马兵器无数,军粮数十万担。大汗从此可无忧了。”忽必烈听了哈哈大笑,挥手说道:“将脱术赤带上来。”

    早有人将脱术赤五花大绑推推搡搡带了上来,那脱术赤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肩上中箭,来到帐前,见了忽必烈却是昂然不跪。忽必烈见他颇凛然不惧,于是问道:“脱术赤,今天你被我生擒活捉,可服气么?”脱术赤冷然道:“我若不是欲生擒身挎金弓那小子,你们如何能将我生擒,鹿死谁手,还殊难预料,我为何要服你?”

    忽必烈又道:“现今你已成我俘虏,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如若你投降于我,为我效命的话,本汗或可饶你一命。”

    脱术赤仰天哈哈大笑,说道:“多年前,我落于你手,后幸而脱逃,能活到今天,这条命算是拣来的,要杀便杀,何必罗唆,要我投降于你,别作梦了。”说罢,将头扭在一边,再也不说半句。忽必烈欣赏他的骨气,料想他也不会降服,当下命人将脱术赤手足筋挑断,将他扔于草原之上,任其自生自灭。那脱术赤既成残废,十余天后,竟活活饿死草原之中。从此,忽必烈才真正实现了内部统一安定。

    忽必烈见众将为伯丹求情甚切,寻思若非伯丹,生擒脱术赤实非易事,当下说道:“伯丹不顾军令,私自冲入战场,但念在他一片忠心,又为捉到脱赤术创造了大好时机,为我军大打胜仗立了一功,功过相抵,不再问罪,若以后若敢再犯,定斩不赦。”说到最后,也是声色俱厉。伯丹自忖必死无疑,听得忽必烈赦罪,大喜过望,父子二人急忙跪下谢恩,身上都惊出一身冷汗。

    忽尔文等人救了三人并借伯丹之力擒了脱术赤,忽必烈按之前旨意,封了忽尔文为千夫长,其余将士各有封赏,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震动草原,忽必烈将一切安拔停当,便命班师回上都。

    平叛一役察伦公主、伯英为救伯丹均负了重伤,伯丹见二人小小年纪,竟不顾自身安危,以命搭救自己,心中感动不言而愈,歉疚之情更常萦于心头,心想只因自己一时鲁莽,差点酿成大祸,真是一死不足报万一,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二人养伤期间,伯丹更加殷勤倍至,小心服侍。隔三叉五便进宫探视察伦,此时他已经是追日附马,人人皆知,是以进宫便来去自如。察伦受的只是外伤,经宫中御医精心调治,又见伯丹无事,心中大慰,伯丹常常进宫陪在身边,讲些笑话、故事,逗她取乐,心绪颇佳,因此伤势好得较快,一、两个月后,就差不多痊愈了。伯英年纪幼小,被脱术赤撞于马下,身上负伤,加之受了惊吓,这一来,差不多三、四个月才慢慢复原。这段期间,伯丹差不多每天都要端药递水,常在身边照顾。经过此次患难,伯丹与二人的情感又比以前增进了许多。就察伦而言,是一种难舍难割远异友情的男女之情。对伯英而言,却是一种血浓于水的兄姝之情。

    黑森林之事、平叛之役既远,除了帅府中的正常护卫巡逻外,元帅府中的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伯颜正与忽必烈商议南征之计,因涉及机密,常常彻夜不归,行踪神秘,府中之人平常也难得一见。伯丹伯英又一如往常一般,按时习文操练弓马,有空便进宫看望察伦公主,如此过了半载。

    草原的气候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阳光普照,转瞬间便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这一天晚上,天气风云突变,阴霾密布,一堆堆的乌云笼罩在上都城上空,象是要将整个上都压碎一般。整个草原变得异常安静,连犬吠之声都不曾一闻,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夜已渐深,伸手不见五指。元帅府内,伯丹的寝室烛光早灭,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梦乡。突然间他卧室的窗户被轻轻拔开,悄无声息地跃进一个黑衣人来。这人身形纤瘦,仿佛对伯丹房中一切都十分熟悉,虽在黑暗之中,但她对伯丹房中的摆设,房屋的格局分外清楚,房中虽漆黑一团,但她却没碰到房中的一椅一杌,只见她身手敏捷,潜足蹑踪,一步步向伯丹床前靠近,待走得近时,她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在黑暗中光芒闪烁。但见她高举匕首,一刀刺向熟睡中的伯丹。

    突然间一道闪电从窗子的空隙中射了进来,划了一道极亮极亮的光,睡梦中的伯丹嘴里面梦呓了一句,一脚踢开被褥,翻了一个身,仰面而卧。哪黑衣人刚要刺向他身体的刀陡然在半空中停住了,她出刀快,收得更快,这是她苦练了十余年的功夫,已经做到了收放自如。因为只一刹那间,她看到了伯丹胸口那颗豆大的红痣,还有颈中挂着的哪一块绿色翡翠。尤其是哪颗红痣,在那一道闪电的照射下鲜艳欲滴,直令她触目惊心,头晕目眩。紧接着一个震耳欲聋的霹雳在上空巨响,黑衣人轻轻惊呼了一声:“丹儿!”手中的刀也“当啷”的掉在地上,惊呼声、刀的落地声被霹雳声完全淹没了,榻上的伯丹却丝毫不知,仍沉沉睡着,不时发出几句梦呓。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打了下来,将屋顶和院子中的花草树木打得伤痕累累,整个草原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暴风雨终于来了。

    黑衣人颓然坐倒在地,全身象虚脱了一般,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虽然外面雷电交加,风雨如晦,但伯丹依然睡得很沉,只听他嘴里又咕嘟了一句,又翻了一个身,脸孔向外,面对黑衣人。

    黑衣人呆呆得坐在伯丹寝室的地上,望着睡梦中伯丹略带稚气的脸孔,不由得颤抖得伸出双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就这样良久良久,她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惊喜?是痛苦?是希望?是失望?是无奈?是悲哀?还是什么?还是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片茫然?她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好象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涩混在一起,这是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闪电一个接一个射了进来,霹雳一声急似一声打将下来,伯丹依然熟睡未醒。闪电照在黑衣人的脸上,只见她眇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独眼却在黑暗中闪着亮光。她拾起地上的匕首,毅然站起身来,扯掉脸上的面罩,电光照射下,露出一张愁苦的脸来,这黑衣人竟然是三残婆。

    三残婆其实就是缪红玉。缪红玉也就是三残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缪红玉转身跳出窗户,窜进雨幕,投入茫茫的黑暗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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