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密接触

      “四戒,今天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青椒皮蛋,你尝点儿。”我把带来的祭品摆好,对着四戒的墓碑说到,“我就不陪你喝酒了,你知道的,酒驾后果挺严重的。”

    在酒驾这件事情上,四戒是栽过跟头的。

    二丫从我手上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要一口喝下。我赶紧从她手里抢杯子,我知道她的酒量。

    二丫扔掉了雨伞,然后酒杯也在和我争抢中摔在地上,碎成一地。

    “别管我,别管我……”二丫歇斯底里的哭泣。

    一直觉得墓地是肃穆之地,不容许这样大吵大闹的。别的不说,惊扰了旁边的邻居也不好。

    我一把搂过二丫,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别这样,四戒已经走了。”

    二丫闹腾几下后便安静下来,双手抱着我的脖子。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了胸前的一片酥软。

    四戒虽然已经长眠,但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在地下,而在天上。此刻,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

    那是四戒的眼睛。

    我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离二丫远了一点。虽然,她的双手还是挂在我的脖子上。

    上一次二丫对我做拥抱动作是在她和四戒的婚礼。

    我大方地对四戒说,恭喜你兄弟。然后四戒告诉二丫,这货喜欢了你十年,但没敢开口。

    二丫说,是吗?那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吧。

    我问四戒,可以吗?四戒说,现在可以,婚礼之后就不可以了。

    然后二丫抱了我一下,又很快分开。

    分开的时候,二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以后勇敢一点,遇到喜欢的女孩一定要大声说出来。”

    这话四戒应该也听见了,因为他对我说,今天不醉不归啊,我媳妇儿把这都告诉你了。

    那天我陪四戒喝了很多,但是没有醉,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晰。只是当时并没有明白二丫那句“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勇敢一点”和四戒那句“我媳妇儿把这都告诉你了”的意思。

    那天我穿着伴郎的西服,陪着二丫走进了婚礼的殿堂,走进了二丫和四戒的婚礼殿堂。那天,我帮着二丫把喝的不省人事的四戒扛进了他们的婚房,然后落荒而逃。

    我没有回家,也没有继续去喝酒。我叫了一辆车,把我拉到东安山上。

    吹着夜风,任泪流满面。

    我的爱情,在那一天结束了。一边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我暗恋十年的女孩。

    而我能做的,居然是以伴郎的身份,送他们进入婚姻的殿堂。

    ……

    二丫是在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中松开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的。

    花花挺着胸,戴着墨镜,左手打着伞,右手拎着花篮,踩着高跟鞋款款地走过来。

    如果一定要讲一点和这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的东西,就是花花本来染黄的头发头顶部分已经有黑发长出,整体看起来会有点马匹鬃毛的感觉。

    尤其是在她抬头挺胸,节奏优雅地踏着高跟鞋走近的过程中,头发随着脚步的节奏上下起伏,会让人有一种策马奔腾的喜感。

    我知道,花花可能是为了化解我被她撞见和二丫拥抱的尴尬,也是为了化解她撞见我和二丫拥抱的尴尬,总之就是为了化解尴尬,她放下花篮后,主动和二丫拥抱了一下。

    “别难过了,亲爱的,还有我们。”

    花花和二丫身高差不多,但胸明显比二丫大了几个level,她俩的这一拥抱,突然让我想起了男人之间那种虚张声势地胸肌对撞。

    “你打我呀。”

    “你来呀。”

    两个人在那儿虚伪地撞着胸,好像谁都不是善茬,但谁也没有勇气先动手。

    最后会被身边的人拉开,然后两个人再骂骂咧咧地说着各种狠话。

    当然,四戒不是这种人,不然今天也不会躺在墓地。四戒是真的会来的人。

    花花和二丫拥抱结束,分开后,好像是对我说了一句,“早来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她完全没有看我,也没有摘下墨镜。

    花花注意到了墓碑前的玻璃渣子,冷笑了一下。

    “人都走了,二毛你还跟他玩道上那一套,喝个酒还砸杯子。”

    我本想解释一句,二丫抢过话去,“是我摔的。”

    虽然玻璃渣是我们争抢过程中无意摔落酒杯造成的,并不是江湖上那一套仪式。但这个时候解释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花花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仨沉默着在四戒的墓前站了一会。雨势不断增大,二丫开了口。

    “大家都回去吧,别为了这个混蛋淋感冒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对于四戒的离世,二丫的愤怒大于悲伤。

    ……

    我和花花看得出,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缘于悲伤,二丫的状态不是很好。

    “我叫了代驾。”花花取下了墨镜。“你就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

    我猜,以二丫的性格,她应该不会同意花花的安排。

    二丫是一个倔强的人,一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人。酒后不能开车,她也会跟着代驾坐自己的车回去。

    不过,我猜对了一半。

    “谢谢了,花花。”二丫说到,“让代驾帮我把车开回家吧,我坐大春的车。”

    成年后,花花还是习惯叫我二毛,但二丫很少再叫我二毛,虽然做了编辑的我,笔名真的一直叫二毛。

    有时候会为了营造我们编辑部人多、专业的假象,我有很多个笔名:干柏,那是纪念我的出生地。丁丁,那是二丫跟四戒好上后我好过的第一个女孩。但二毛是我最喜欢的,除了一开始告诉大家的致敬和传承,总觉得冥冥中“二毛和四戒”就像“苏克和贝塔”一样,如影随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化解这种尴尬。花花一来就撞见二丫挂着我脖子的场面,还是在四戒的墓前。现在二丫还要主动提出回程坐我的车。这该让花花怎么想,让四戒怎么想?

    还在我为如何化解尴尬犯愁的时候,二丫已经举着伞在前面走了。

    花花赶紧伸过伞给我,小声问了一句,“你没喝酒吧?”

    我摇了摇头,心里感激花花没有问点别的。

    停车场。

    花花让我们先走,她等代驾过来。二丫冲花花点了点头便直接坐上了我车副驾。我在拉开车门上车前,远远地望了一眼二毛墓地的方向。

    回程差不多都是下坡,我很专心地踩着刹车,目不斜视。

    二丫突然说了一句,“桃花又要开了,东安最热闹的季节又要来了。”

    我偷偷瞟了她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眼,目光仍然呆滞。四戒走了,东安最热闹的季节,却成了二丫最孤单的开始。

    车子进了城,我主动问了二丫是送她回家还是去哪里。

    “去你家!”

    我不知道二丫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只好硬着头皮把车往家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