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回来后,我就给他写了信。二十几天的时间,记录了我的情感,没有间断。
    九月七日
    重新拾起信笺,不知是笔锈得太久,还是心锈得太沉,流出的字语总显得太枯、太涩。
    晓星沉没,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黎明,像一张即将被人捅破的窗户纸,使一切变得朦胧、依晰起来,人们此伏彼起的鼾声,使我们这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更加寂静。萧关,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想你,第二件事是想你,第三件事还是想你!苍白的天棚上,浮现出我们相识的一幕幕前世与你修来了多少缘份,今生竟这么令我难忘?
    也许,我在你的生活中只是一粒轻尘,一滴露珠,微不足道,仅仅是过眼云烟而已,但你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当你问起我的家世,顷刻间,触痛了我那根极其敏感的神经,精心培植起来的防护堤轰然坍塌,不能自制。我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面前这么失态过,把我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你,令你见笑。我说过,你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呢?把自己装在套子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我们每天精心装扮的是别人还是我们自己?
    我还说过,你的百分之零点一甚至是更少只属于我,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你是你上级的下级,下级的上级,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子的父亲你在固定的框框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时,我真希望你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家庭关系,没有责任,没有义务,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悲欢离合,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摆在床头,据为己有。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或者有一段时间,你只属于我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属于我们的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只有一栋属于我们的原始的、简陋的小木屋,你和我,相依、相拥然而,这竟是怎样的一种奢求!
    有时,我又感到,你像我眼前的一片流云,明明看见你流过,一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是假?是真?是梦境还是现实?“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不正是我此时心境的最好的写照吗?
    我无法排挤这种孤独和寂寞,想你、盼你、读你、写你、猜你、等你,只有不停地写下去,才可以使我那颗绞瘁力竭的心平静下来,在我自己编织的无声的交流中,使我忘却了所有的忧郁、伤感和寥落。
    写了一首诗,给你。
    窗外乱花飞舞
    日西沉,
    落霞飞溅,
    掩不住,
    佳节喜庆透。
    登楼远眺,
    古道新墙,
    浓重墨彩披盛装。
    处处人家,
    杯盅相推,
    举觞共饮悦色染。
    这玉酿琼浆,怎不令人醉!
    夜阑珊,
    月登枝头,
    街上人稀。
    风萧萧,
    剪得杨柳瘦。
    狭径幽庭处,
    独自倚门,
    听人欢歌,
    看人笑语,
    个中滋味,
    几人知晓?
    窗外,
    乱花飞舞;
    窗内,
    心绪无边。
    梳妆镜前,
    谁把妆来扮?
    叹只叹,
    无情风雨颜易老,
    催得人憔悴。
    罢罢罢,
    春色难留!
    空惆怅,
    孤檐底下赏月人,
    与谁为伴?
    雁已归,
    九曲回肠,
    盘根错节,
    相思何处传?
    凝眸低垂往事沉,
    怕只怕,
    人去楼空,
    难度夜夜心。
    白绢遮愁,
    秋虫泣,
    岂不更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