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决战

      身为杨侑的内侍,邹平一辈子就干成功了一件事,那就是带小孩儿。四岁进宫从扫地刷马桶干起,直到三十五岁上才混到在代王身边服侍。邹平很珍重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每天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不仅如此,他还自学幼儿启蒙教育。在大字不识一筐的情况下,硬是收集了许多民间故事。在陪伴杨侑玩耍之余,这位老内侍总是能给杨侑讲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长大了的杨侑最为信任的就是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内侍,平日里从不称呼名字,而是称呼大伴。

    最为重要的事情,自然要用最为忠心的人去办。事关长安安危,杨侑派出去的信使自然就是这位邹平老先生。

    邹平虽然只是一名内侍,而且身体有残疾。但他也是有朋友的,他的朋友叫做宋老生。这对好基友认识的时间很早,据说拉近两人关系的渠道是同乡。

    杨侑让他去找屈突通,但邹平认为他有义务通知宋老生一声。于是他就带着杨侑的嘱托,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霍邑。

    李二看着霍邑城墙,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攻城三天了,还是没攻下这座卡在汾水岸边的城池。宋老生善守之名的确名不虚传,仅仅比李二早到两天,就将一个城防并不坚固的霍邑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这三天来,李二连续攻城损失惨重。三天下来,已经有近八千军卒伤亡。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他的队伍还能坚持六天,就会打光。

    河东传来的消息也不好,李建成和李渊主力在河东遭遇了名将屈突通。屈突通手下大将桑显勇猛异常,而且骁果精锐又是处于守势。李建成和李渊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一愁莫展。

    没办法渡过汾水,就没办法进入关中。现在时间至关重要,听说李密已经在与王世充勾勾搭搭。如果他们合兵一处拥立越王杨桐,潼关那点守军不可能阻挡的住他们。如果不能得关中,李渊就得如刘武周一般,依附于突厥。这是李二不愿意看到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突破霍邑,进军关中。

    “他奶奶的,这只缩头乌龟,他娘的不敢出来一战。”刘弘基指着霍邑城墙大骂,却没有一丁点儿办法。人家虽然兵力和你差不多少,但就是不出来。你能如何?

    “霍邑这块硬骨头难啃啊!”殷开山看着城墙下那一地的尸体,无奈的道。他带领的是玄甲军,骑兵冲阵是他的强项,可攻城这种事儿他是玩不转的。

    “奶奶的,抓住宋老生老子活剐他。”殷开山恨得牙痒,这两天攻城都是他的属下。整个军中,他的损失最为惨重,对宋老生最是恨之入骨。

    “暂停攻城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办法,把人引出来才行。”李二无奈的下令停止进攻,没办法伤亡太大了。这样下去,这点儿家底就会在霍城下拼光。

    就在李二下令停止攻城的时候,城头上的宋老生也迎来了自己的同乡邹平。

    “大伴不在长安,怎么来霍邑了,难不成是长安出了什么事情?”邹平的出现,让宋老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长安不能出事,如果出事了自己的补给将会断绝不说。这些禁军的家小可都在长安,家里出事了谁不担心。军心一乱,这仗还有个打么?

    “宋将军,不好了,那李靖是个棒槌。代王让老奴来请二位将军,速度打退李渊叛军,您们在外多待一日,长安就危险一分。”

    邹平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皇宫,他怎么知道军伍里面的事情。宋老生一问,他当然怎么吓人怎么说。完全不顾这里就是城墙上,旁边就有许多军卒在偷听。

    宋老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自己也是急糊涂了,这种事情能在这里说的?

    “里面叙话!”看到不少军卒都向这里望过来,宋老生一个头有两个大。这种事情传播的最快,用不到晚上他和邹平的对话就能传遍霍邑。而且传的只会更加离谱,长安被攻陷的谣言都会传出来。

    进入城楼,邹平将李靖的话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宋老生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一些,李靖的做法是对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可想起刚刚邹平在外面的话。心里又乱了起来,长安一时半会儿没事儿,他这里可有事。

    安顿好了邹平,宋老生眉头与李二一样紧锁。看起来必须尽快结束霍邑的战斗,长安不稳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谣言将会很快在在军中蔓延来开。这种事情还不能动用强权去压制,压制的越狠就越像是真的。

    “派人去给李世民下战书,明日里城下决战。”宋老生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明天跟李世民死磕一下。

    他手下有两万七千骁果,加上霍邑原有守军五千人。他手上足足有三万两千军卒,跟对手实际上不相上下。可这连续三天的攻城战,让李世民伤亡惨重。而宋老生的手下,实际损失也就不足两千人。此消彼长之下,霍邑守军的人数已经多于李世民军。

    况且,李世民率领的是叛军。李家的家底,还不足以武装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好多军卒根本没有铠甲,手里的兵刃也就是大木棒子。而自己手下,绝大多数是精锐骁果。不但甲胄齐全,而且人人都有长短兵刃。就算是原先霍邑的守军,也是朝廷的正规军卒。铠甲兵刃虽然不如骁果精锐,但至少也有皮甲和兵刃。远不是那些拿着大木棒子的叛军能够比拟的!

    此时出城一战,宋老生觉得自己有很大把握获胜。一旦击败了李世民的叛军,顺着汾水攻击李渊军侧后。与屈突通前后夹击之下,李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将兵败汾水。说不定,可以一举生擒李渊,平灭这场叛乱。

    前景是诱人的,条件是具备的。宋老生认定,自己可以搏一把。

    “将军,是不是再守几日。咱们依仗城墙之险,再消耗叛军一日。那时候,咱们的把握会更大一些。”中军校尉想了一下,规劝道。

    “不会了!你看看对面已经停止攻城,也就是说他们另有打算。说不定就是想将咱们拖在这里,然后用鄠县的叛军攻击长安。没有了永丰仓,咱们最多守两个月。两个月后,没有粮食咱们怎么守城。

    再说了,明日谣言就会传遍全军。军心不稳之下,咱们能不能坚持上十天都两说。更不用说两个月的事情了!”宋老生叹了一口气,既怪邹平说话太没遮拦,又后悔自己干毛要在城墙上询问邹平。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属下这就去调配人手。咱们的人出城作战,原先霍邑的守军来守城。大将军以为如何?”

    “不行,此战必需毕其功于一役!咱们现在能战者三万有余,而对面加起来也只有两万三四千人。如果只出动咱们的人,优势不大。留下两千人守城,剩下的全都出城迎敌。只要击溃了当面之敌,咱们就顺着汾水向下游李渊侧后发起攻击。此战,李渊必败!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生擒李渊。山西的事情,也就不用咱们再去操心。”

    “喏!属下这去就办!”中军校尉知道,宋老生这是豁出去了要决战。心中虽然有些打鼓,但分析了两军实力,他还是认为自己这一方的赢面要大上许多。

    “你的意思是说,宋老生明日里要出城与我决战。”李二看着手中的战书,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压抑住心中的欣喜再次确认。

    “我家将军也是勋贵后裔,闻将军是唐国公此子。我家将军便说,此战当用勋贵间的方式来解决。不知道李将军敢否迎战?”使者不卑不亢,说话的语调可恶。李二很有一种将他生吞活剥的冲动!

    “好,你去回复你家将军。我李世民也是出身高贵,明日日出时分咱们战场上见。希望宋老生的横刀,也入你的牙齿一般犀利。”

    “小人知道了,小人告退!”使者很知趣,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拱拱手,便退出了大帐。

    李二兴奋的眼睛冒光,对手终于肯出来了。只要他敢露出乌龟脑袋来,自己就有把握将他的乌龟脑袋斩下来。

    “擂聚将鼓!”李二一声令下,聚将鼓的“咚”“咚”声便响彻整个军营上空。殷开山,段志玄,刘弘基等一干猛将听见聚将鼓,立刻全身披挂整齐前往中军大营报道。

    宋老生也听到了聚将鼓的声音,自己的使者正骑着马带着几名随从往霍邑城疾驰。用不着等使者他就知道,李二大营了自己的条件。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股微笑来!

    李世民到底是年轻气盛,自己有这么大的优势。明天就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加上装备优势辗轧这些臭虫一般的叛军。让你们知道知道,我宋老生不但善于守城,进攻也不差!

    火红的旭日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霍邑城下便人喊马嘶。这一战,双方都出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隋军从城门洞子里蜂拥而出,好像被撅了窝的蚂蚁。而李世民率领的晋阳军,则是在五里之外扎下阵脚。给隋军留下足够的空间布阵,这合乎勋贵之间决战的礼仪。

    隋军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之辈,尽管人数众多。出城之时却是丝毫不乱,最先出城的是刀盾手。然后是长戟兵,最后才是弓弩手。弓弩手出城之后,却是布置在军阵的最前列。呈九排配置,前排蹲后排站错落有致。此时若是晋阳军来攻,必然会被射得人仰马翻。还没有冲到阵前,已经损失惨重。

    最后出来的,才是宋老生亲自率领的三千骑兵。阵地战用不着这些骑兵,用骑兵冲击布置好的军阵,那简直是拿昂贵的骑兵性命开玩笑。看这些骑兵身着皮甲,手持横刀就知道。他们是追杀的主力,一旦敌军崩溃。就是这些轻骑兵大显身手的机会,弓射刀砍他们会将战果最大化。好多军队作战时的损失,都没有崩溃时被追杀死的人多。

    骑兵的中间,竖立起一杆宋字大旗。宋老生骑着骏马,端坐在大旗之下。今天他毫无保留,就是要将李世民一鼓作气拿下。看着对面军装都不齐整的叛军,宋老生觉得这一仗赢定了。这些铠甲兵刃都不齐整的民军,跟自己的精锐骁果作战,不是找死么。

    “擂鼓,前进!”见到隋军数万人的军阵已经成型,宋老生立刻命令擂鼓进攻。他是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咚”“咚”“咚”……战鼓有节奏的响了起来,数万大军的军阵,就随着鼓点儿前进。八头牛拉着一辆巨大的牛车,一个光着上身的秃头壮汉,很有节奏的敲着牛皮大鼓。

    看着潮水一样涌过来的隋军,殷开山咽了一口唾沫。奶奶的,没想到霍邑城里居然有这么多人。这一仗看起来非死战不可!

    隋军全军跟随着鼓点儿移动,待移动到距敌两百步的时候。一声梆子突兀的响了起来,最前排的弓弩手脚步不停,手中的弓弩却是斜上四十五度攒射了出去。发射之密集,天空都为之暗了一下。

    “举盾!”殷开山一声令下,所有的军卒举起了五花八门的盾牌。箭矢钉进木板的声音此起彼伏,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中箭的士卒惨嚎着倒在地上,哀鸣不已!

    隋军的大鼓忽然停住,全军也随之停下脚步。弓弩手继续攒射,号角声忽然响了起来。

    “杀!”骁果们一声怒吼,挺起长矛越过弓弩手便冲出了军阵。以雷霆万钧之势,便压了上去。

    “杀!”殷开山也不示弱,全军压上与敌军进行肉搏。

    地平线上两排人浪,越来越近。当两排人浪撞在一起的时候,无数朵血花绽放在朝阳之中。大地成了血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