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心上涟漪
清风一缕入梦来（清穿） 作者:零雨其濛
第九章：心上涟漪
京城三月暮，鲜云媚朱景。新林锦花舒，映衬着满城□墙柳，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周行微撩车帘，默默念着“蔷薇蔓，木笔书空，棣萼韡韡，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的花谱，有些好奇的欣赏着老北京的景致。
噶布喇夫妇带着人在门口迎接皇后的归宁，噶布喇夫人，也就是赫舍里云冉的母亲看见女儿，立即红了眼睛，只是顾及女儿的皇后身份还要行礼，却被周行止住了：“额娘，我好容易回趟家，您还这么多礼做什么。”
“冉儿，苦了你了。”赫舍里夫人拉住周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既然太皇太后许了你这个恩典，就在家好好住几天吧，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嗯。”周行点点头，随即拉过一旁的女孩，揉了揉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颊：“云英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标致了，再过两年，也要参加选秀了吧。”
云英今年十二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华，对于这个姐姐的皇后身份也没什么敬畏，可能真的是因为姐妹血缘的关系，云英对于云冉虽然谈不上多熟悉，但却有着莫名的亲近，她甜甜笑着抓住周行的手：“是啊，到时候可是还请姐姐手下留情，千万别把妹妹弄到中去。”
“嗯？为什么，云英不愿意进和姐姐作伴去吗？”周行倒是有些惊讶，竟然还有大家族的格格不愿意进做皇妃的。
“在里一天到晚多无聊啊，简直和锁在笼子里没什么区别，还是说姐姐你乐在其中？”云英嘟着小嘴：“我啊，将来就嫁个自己喜欢又对我好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好，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云英，胡说什么呢？”看着一脸惊愕的大女儿，赫舍里夫人赶紧开口制止小女儿。
“额娘，云英说的一点没错，我妹妹这么出众，送进里真的可惜了。”周行扶着母亲向屋里走去，一边对云英说：“妹妹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姐姐，一言为定哦。”云英笑的极是美满，若不是这丫头只有十二岁，周行简直要以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呢。
赫舍里夫人看着嘻嘻哈哈的姐妹俩，宠溺而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下人备饭去了。
在家住了几天，天天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周行也觉得十分之无趣，恰好一日格尔芬休沐在家，周行便萌生了出去转转的打算。“喂，格尔芬哥哥，你带我和云英出去玩好不好？”周行直接跑到格尔芬的院门口，央求道。
“娘娘您在说什么？”格尔芬极是无奈：“娘娘身份高贵，奴才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的。”
“你再叫我娘娘或者再自称奴才我就不理你了啊，快点带我出去！”
“别，那个，云冉…妹妹，我真的没有那个胆量带你出去。阿牟其和阿玛会打死我的。”格尔芬苦着脸道。
“好哥哥，求求你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都不知道，妹妹我在里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周行果断撒娇。格尔芬被磨得没有办法，再三让周行保证绝不出卖他，然后答应出去聚会的时候将两人带上。
此次的宴集是在周行久闻其名却一直无缘亲见的后海，只是没想到两人一进门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虽然两人皆是男装打扮，但明眼人一看就是两个姑娘家一对儿姐妹花，云冉不用说，皇后娘娘的美貌一直是名动京师，云英虽然年纪尚小，但眉眼之间已经隐隐有了清丽妩媚之色，不难想见长大后也是难得的美人，众人皆是一怔，只当两人是格尔芬在外结识的烟花女子，随即向着格尔芬抛去一个个暧昧的眼神，可怜的格尔芬有苦难言，“表亲”的解释虽是真言，但在此时反而更显得像是欲盖弥彰。云英难得出来一次，兴致勃勃，对于其它一概不关心，周行则是使劲咬牙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当场笑出来。
格尔芬虽是满人，但颇爱汉学，尤喜书画，和汉族文人的也甚为交好。周行也是穿越之后才知道，字素庵号蓼园、和清初书画名家王原祁、王翚等人都有过来往、并曾经收藏有《秋山萧寺图》等多幅名画的晴云主人索芬，和格尔芬竟然是同一个人。此外在座的满洲权贵还有清太祖努尔哈赤曾孙、袭封辅国将军博尔都，也是雅好文艺之人，倒是让周行很是开了眼界。
一群文人墨客聚在一起举行茶话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的风雅之事，一位身材修长，面容俊秀斯文的年轻士子首先出了上句：“此即濠间，非我非鱼皆乐境。”
众人皆在思索，周行自知对此一窍不通，加之久闻后海大名，对于能够亲见原汁原味的老北京夜生活也有些期待，便起身走到一边独自凭栏赏景，谁知一旁的云英清清脆脆的开口，对出来的对子竟也算得上是意韵俱佳：“恰来海上，在山在水有遗音。”
周行惊讶的望向妹妹，想不到这个小丫头还擅长这个，对方显然也是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又抛出一句：“凭阑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蘋秋老。” 云英略一思索，有些得意的向着周行一笑，便又对出了下联：“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到，水面风来。”更是引起喝彩一片。
后海的夜景确实很美，明月高照，微风吹拂着柳枝，酒楼茶楼的各色灯笼加上游动的船儿的灯火，映照在水面上，流光溢彩，对比起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霓虹闪烁，确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先前那位和云英对联的年轻人突然向着周行开口：“这位姑娘，令妹小小年纪，如此才华着实令人惊叹，想来姑娘必当也是才华卓绝之人，不知可否冒昧请姑娘赋诗一首……”
“善长……”格尔芬站起身，有些紧张的走到周行身边，打断了那位青年人的话。
“怎么，不舍得？”那人似笑非笑的挑眉看向两人。
“你说什么呢。”格尔芬有些惶恐的看向周行，周行倒是若无其事，轻轻一笑：“在下不会作诗。”
迎上众人探究的目光，周行笑笑：“小女子普通人一个，绝对称不上才女，吟诗作对我是真的不会的，不如，我给大家唱个应景的歌吧。”
“这怎么行。”格尔芬小声说道，哪有让一国之后当街唱歌的事情，要是让圣上知道，天啊，格尔芬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周行示意格尔芬不必介意，靠在栏杆上，轻轻唱到：“灯，映照长街醉；看，往来复去归。盘上，棋子，若花下落蕊，海棠，映红烛泪。 谁，长堤系马归；枕，一川烟雨睡。一盏渔灯微，照斜雨霏霏，莫说何去，莫问何归，我自独对，汤汤江水。那支歌谣，谁在轻轻唱，似竹笛悠长，吹烟雨潇湘。几点桃花，落在船舷上，随我漂去，流至何方。 那支歌谣，在何处回荡，饮尽这一觞，又羁旅何方。青瓦白墙，守雨夜花凉，看尽这场，浮沉漂荡。”
这是周行非常喜欢的一首原创古风《醉烟雨》，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有这样的感悟，一直以来匆匆行走，去找一个人皆向往，遍地繁华的地方，但看过太多的繁华和冷清后，才发现自己的心从未离开过原本的地方。现在的周行，也有着这样的彷徨，在这个原本与她无关的世界里太久了，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成为了云冉，还是云冉成为了自己。她担心，在这里太久了，会情不自禁的融入进他们的世界，那样即使自己有朝一日回去了，也再做不回原来的自己。
格尔芬有些失神，自家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之后又嫁入皇家母仪天下的堂妹，何时会有如此忧伤的感悟了。
乾清。康熙坐在书案前，看着暗卫的汇报，神色晦暗不明。一直以来，赫舍里云冉，他的皇后，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此飘渺，仿佛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让人看不透也抓不住。康熙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紧紧将她抓在手心里，撕下她所有的面纱。
周行当然不会知道康熙皇帝的想法，她轻轻松松的在外蹭了一个多月，直到端午将至才不得不回到中，回后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只是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因为三藩叛乱的事情疲惫不堪，后一连十几天也见不到皇帝的身影，周行也不得不在中扮演好贤后的角色，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紫禁城的夏季确实让人很不舒服，又闷又热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凉意，皇帝的生活还是像陀螺一样高速运转，周行在感叹之余也不得不让人传话请皇帝保重龙体，然而，周行的好意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周行原本的傲娇属发作，每天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再有任何表示。
“娘娘，娘娘……”一个难得有着丝丝微风的晚上，周行睡的正香，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叫自己，她下意识的转了个身，缩进被子里继续睡，可是那声音在耳边又响了起来。
“什么事啊？”周行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拖长声音的问道。
青雨差点笑出来，娘娘这个慵懒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只是现在：“娘娘，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派人过来，说是请娘娘去劝劝皇上。”
“啊，然后呢，让他进来吧。”周行坐起身来，一边还掩着口打了一个大哈欠。
“见过娘娘，娘娘吉祥。”小太监一进屋，首先跪下行礼。
“免礼，有什么事吗？”周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好容易清醒了一些，天啊，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高中三年天天那么早起床是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
“回娘娘的话，皇上一个人去了御花园，也不让奴才们跟着。奴才们斗胆，能不能恭请娘娘去，劝劝皇上。”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道。
“为什么事情啊？”周行莫名其妙。
“奴才不知，只是皇上过午去过和硕柔嘉公主的府邸一趟后，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
“哦，我知道了。”周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历史上下嫁耿聚忠的柔嘉公主正是去世于此年，年仅二十二岁。唉，野史不是传言康熙和这位公主青梅竹马情分相当不同一般，加上现在三藩之事纷纷扰扰，感情自己又要化身为知心姐姐了啊。
周行匆匆穿上衣服，也顾不上洗漱，随手扯了一丝带绑了一下头发，接过一件披风，便去了御花园。
康熙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清冷的月光之下，那单薄的身影，竟是如此寂寥。周行第一次感觉到，这位被后人成为千古一帝的皇帝，在七情六欲方面，也只是普普通通一个人而已。
苦着脸站在外边的李德全看见周行，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周行安抚的向他笑笑，吩咐他找人去拿点醒酒汤，自己轻轻走了过去。
“皇上，您这是干什么？”感觉康熙没有发现她的趋势，周行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康熙手中的酒杯。
“谁让你过来的？！”康熙却是头也不抬，挥手就想将周行推开，好在周行早有防备，提早向一侧跨了一步，只是这一晃之间，那上好的翡翠玉杯却是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几块，看的周行只想哀叹，那可是银子啊。
“云冉？”康熙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便想要站起来，谁知坐了太久脚有些酸麻，差点没有站稳，周行赶紧上前扶住他，顺便抖开了手中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康熙抓着她的手问道。
“做丈夫的半夜不归，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做妻子的总得出来找寻一番，开解开解不是？”周行从从容容的一笑，挑眉看向面前这位历史上她敬畏非常的康熙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对他、对周围人的认识似乎也发生了改变，开始将他们作为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像对待同一个时代的人那样和他们相处，而不是仍然将他们作为之前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冷冰冰的历史人物。
“为什么，为什么？”康熙撑在桌子上，略带迷茫的看向周行。
“嗯，什么？”周行一头雾水。
“朕真的不明白，皇父为什么要早早的抛下一切而去，难道那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他难道从来没想过，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担得起大清的江山。看看如今的现实，好容易制住了辅政大臣的势力，三藩又开始作乱，北面还有罗刹国和他们支持的蒙古势力在虎视眈眈，貌似就没有过顺畅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天下才能真的属于朕，朕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仅国事如此，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留不住，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朕好累，真的好累，对这一切也是真的失望了，可是，皇玛嬷那里，她对朕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康熙面对着周行，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苦闷，周行只能默默地听着，顺便递上了醒酒汤，看着他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喝下去，然后继续倾诉。
听着康熙对顺治皇帝的抱怨，周行却是想起了那年陪孝庄和孝惠两位太后去清东陵时，在顺治皇帝灵前孝庄那黯然却又带着无奈的神色，还有那一句“罢了”的低低叹息，想来康熙皇帝对于这位父皇，感情也很是复杂吧：“皇上，您也不要抱怨先帝，毕竟你的生命是先帝给予的，至于……总归是各人所选择的道路不同罢了，民间的俗话不是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想要做白菜，总不能不让别人做萝卜不是。皇上，相信自己，您可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智擒鳌拜的康熙皇帝啊，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治理这个天下，三藩会平定，一切都会慢慢解决，而且，您今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的。”
“可是，现实如此，让朕如何是好？云冉，三藩真的可以平定吗？”
“是的，但是现在，您必须正视现实，接受现实是克服任何困难的第一步，只有面对现实，才能超越现实。我们必须接受失望，因为它是有限的，但千万不可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的。”天啊，怎么感觉自己有向圣母花发展的潜质啊，这可不好……
“云冉，你说，后人会怎么评说朕呢？”康熙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怎么评说吗，智擒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征战雅克萨、打败葛尔丹、治理黄淮？可是，正是他的海禁闭关，对世界潮流的漠视，很大程度上加重了近代中国的悲剧源，只是，他如今的皇后是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人，那就是说，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周行看着面前这位方过弱冠之龄的年轻君王，轻轻回答：“他们会说，皇上是，是大清最有作为的一位帝王。”
康熙执着她的手站起来，神色竟是如此的认真：“那，你愿意陪在朕身边，和朕一起俯瞰这峥嵘天下吗？”
周行看向他，轻轻笑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力量，尽可能的改变一些人，一些事的结局，我愿意，去看到这个古老的国家，一个不同的发展轨迹。
康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将近八年的时光，当年的小女孩也长大了，褪去了当年的清纯稚气，多了几分成熟温婉的气质，这些年来，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应该做的一切。她的坤宁，就如同一个小小的避风塘一般，无论何时，等待自己的都是那一丝淡然却又真实的微笑。现在，她站在那里，并不繁复的衣衫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姿，致的容颜在烛光映照下染上了淡淡的嫣红，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澄澈依旧，长发有些松散的垂下来，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竟有些怔住了，随即，在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横抱了以来，径自向坤宁走去。
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周行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又将产生怎样的变化。一段时间后，伴随着一次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太医一脸欣喜的告诉她，她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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