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风人(三)

      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掌风人(三)

    (捌)

    苏蔓儿时得过怪病,高烧j天j夜不退,命悬一线从鬼门关过来,却因此落下顽疾,便是吹不得强风,每每风归来头痛yu裂。

    她需每日f用汤y,方能遏制痛处。爹娘请来的算命先生说她是个命薄之人,所言非虚,她在害怕研究医术,研究到十五岁,都没找到根治顽疾的法子。

    苏蔓一路都扶着额头,近些日子来,头疼病是愈发严重了。

    霜华带她到了个简简单单的竹屋。

    敞亮正厅,房门未阖,清起正一派悠闲的煮着茶水,余光瞧见来人,波澜不惊道,“把她带来做甚。”

    苏蔓本想质问清起为何不回信,反心虚起来,“你都不来找我,就不许我来找你?”为了遏制头疼,苏蔓倒了杯刚煮好的茶喝下,略不死心继续道,“我一直在等你,你可知?”

    烫杯、装茶、盖沫、洗杯、低斟,行云流水,清起缓缓道,“等我?苏蔓,你以为你是谁,我当代鸿儒清起,凭什么要来找你。”

    他怎么了,就像变了个人。

    苏蔓不解,失魂落下茶杯。身后的霜华yy发笑后,抬脸露出极为迷h的神se,他一甩袖,无数的信纷纷而起,飘旋在屋内。

    霜华后退顿步,声音却软了下来,“清起,这些是苏蔓给你写了一年的信,你好生,看看罢。”

    恰巧有一封信打在清起脸上,却是如巴掌般,尤为得火辣疼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到愣怔在原地的苏蔓,和倒退着逃出门外的霜华。

    “信、你没收到?”苏蔓顿顿。

    明明是她决绝,是她的爹番五次好言相劝他放弃,如今怎么变成是他不可理喻?清起眉眼一舒,竟有了j分温柔之se。

    差不多放弃了,她又来了,他并不知如何才能解释其误会,神se一顿,斟酌了一会,“苏蔓,我想给你天,唯有变成掌风人这一条路。”

    她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清起向苏蔓走去,眉间隐隐流出曾有的温柔,“我曾生无可恋过,可现在不是了,只有活下去,才能陪着你。”

    “谁要你死?”

    清起避而不答,“你的爹来找过我,让我看清自己身份,让我放弃你。我想,收不到你的信,也是因此罢。”他的神se变得沉痛,“我不甘,我要成为风谷众人敬仰的掌风人,让你的爹,心甘情愿把你给我。”

    “你变了……”苏蔓有些害怕,心底升起哀伤的幸福,自己都捉摸不透。

    清起启唇,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没有。j天前就已决定的事,不想改变。我给你个承诺,十年后,你未嫁,我未娶,我们便在一起。”

    苏蔓觉得有些荒诞,有些不可思议,她竭尽力量拽着那p浅绿衣角,指甲嵌入掌心……

    别走……好不容易才见面的,不是么……

    然而,青衣从掌心溜走,他还是走了。

    苏蔓尝试去追,无意识间慢下了步子,她觉得心口很疼,最终止步,愣愣看着远去的身影。很想淋漓尽致哭一场,忘记这将近一年多的单相思,泪水却止在喉间。

    她这才反应过来,认识清起以来,只见过次。第一次在雪夜救了他,第二次在元宵灯会惊鸿一瞥,第次,便是离别了啊……

    (玖)

    天很冷,霜华一路跑到风谷边缘,海上寒风刺骨,夹杂着细小的冰雹直往脸上打。

    他在做什么?偷来被扣下的书信,去成全清起和苏蔓?

    眼前的景物倏然变暗,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

    黑暗渐渐显出两个满身是血的男孩,血r迸溅声似乎还缠绕在耳边,较为柔弱的一个,j近奔溃的趴在地上无助双耳,却发现仰面跌入了无底的深渊。那些人愤怒着,狰狞着,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要逃,一路的逃,逃到了对海的风谷。

    却还是逃不过心底残杀的y影。

    “霜华,没事了,那些人不会追来。”站立在旁的男孩纵使浴血,也丝毫不减清冷。

    跪在地上的人身影弯曲的厉害,他全身都在颤抖,狠狠扎入沙地,忽而抬头,竟是噙着血泪。步并作两步,异常狼狈的拽上身旁人衣衫,似是抓住最后的支柱,“清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置我全族于死地……”

    “你没错,错的是狐妖不为世人接纳。”清起音嗓淡淡。

    “为什么,为什么……”霜华松开了,喃喃自语。

    最不愿发生的,变为现实。

    不是的不是的,为什么要针对他!

    “啊——”

    长啸一声,长长的指甲抠入脸颊,使劲下滑,拉出道道血痕。

    他的梦,他的一切,全完了,全结束了。

    剧烈的摇晃撼动整个风谷,倾天巨响将霜华的呼声淹没其,天塌了吗?他们又来了吗?

    终于,晃动渐渐停止,风谷的一侧赫然犹如被天斧劈去,裂缺劈裂。

    霜华稳住自己的身子,吃力起身。眼前分明出现了红se石阶,只是愣怔的瞬间,他看清,那石阶本是白玉砌成,是被鲜血染成艳红!

    石阶的尽头,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nv子,眉眼带戾,那双黑眸正紧紧盯着他。

    nv子正是浣罗,她将二人带回心谷的第一天,便告知目的:不为别的,待年岁差不多时,将风谷的力量转嫁给他们。

    活在风谷的人都有信仰,风谷的谷心,存在着掌风人,守护风谷的千秋安稳。这个传言似乎从长长辈辈那里就开始,至今未灭。

    其实不然,传言总是半真半假,清起写下风谷的秘密,搁笔时,后背一阵裂疼。

    一晃他已弱冠,搬离了心谷,给自己搭起座竹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他在风谷并不受人待见,无依无靠,唯有用学识来证明自己。

    却偏偏遭来同道人的嫉妒,前日亦因无端争执后背受伤。

    少年袒露的脊背上,一道赤红的痕迹,微微浮凸的pr内渗出新血,看着着实骇人。他独自一人给伤痕涂抹y粉,每每蘸上,就低y一声。

    忽而抬头,眼见来人,“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是谁下的。”霜华面se狐疑,神情划过微不可见的颤抖。

    清起缓缓穿妥衣衫,信步而来,将将拦住门槛,“莫再惹事,只会招惹更多麻烦。”

    霜华哧呵,白肌臂从青衫伸出,拽上清起衣襟,还不及襟口高,却是透着臣f的妖颜,“谁都不可以惹我,包括浣罗。”

    “或许并不是浣罗派来的人。”

    “不可能!”霜华拉扯的更为用力,“清起,你太心善良,根本不适合当掌风人。既然浣罗变着法子为难我们,执意要转嫁力量,由我来接受罢。”

    “你我都知道代价,会丧失心智……”清起脖颈束缚,艰难垂眸,看到霜华空洞的眼神,心突然闪过巨大的恐慌。

    言语间,霜华松开了,神se莫名,他微微倾身靠上清起,却是巧妙的擦过,从清起的角度只能看到墨发披散下的侧脸。

    “清起,如果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人牺牲,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曦光猝不及防的披洒,霜华露出久违的笑容。如果这是一场无果的飞蛾扑火,就算最后心魂俱灭,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你会变何模样……”清起隐隐担忧。

    “谁知道呢。无论如何,等着我恢复神智归来。”霜华的眸子变得凄清,“所谓的掌风,是g罪恶的力量,必须有人克制它。我去承载住这g力量,自此之后,天天都要喝血,好恶心……一点点剥夺我当人的权利……你不会,嫌弃我罢……”

    “不会。”

    (拾)

    经过十年咒印的洗礼,霜华恢复了神智。

    翠幽的双眸,血红长袍,他提膝迈上前,想走近清起。

    “清起,我回来了。”

    幻境与现实,眼角滑落冰凉物什,霜华更上前一步,竟是一脚踏入了冰凉的海水。

    猛然醒来,面前是望不到边际的海,方圆地,只剩他一人,视线一p模糊。

    “什么嘛……他现在肯定和苏蔓在一起。”喃喃自语。

    “老爷,快,快下船!”

    慌张声起,画舫靠边海岸,匆匆跃下五个家丁,搭起人梯。衣着华贵的年男人有些狼狈,显然是没料到骤起的南风。

    不是别人,正是苏蔓的爹。

    霜华看着男人,心底深处的恨意却犹如得到新的力量,慢慢剥落外面的结疤。

    他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浑身细细的颤抖,倏然抬头,灰淡的眼眸竟变得浓翠如潭。

    那双眸子,定不是凡人该有的。犹如囚禁千年的妖魔,终有朝一日饱饮鲜血,挣脱人p枷锁,迫不及待将一切吞食殆尽。

    他步步上前。

    “你、你想g什么!”

    男人大惊之下踉跄转身,yu去拿船上的刺枪,霜华已紧紧抓上他的后肩。

    身后的家丁亦纷纷抄起家伙。趁着家丁阻拦的间隙,男人拿来刺枪。

    兹——

    刺枪入r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望着血淋淋的霜华,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腹部cha着的刺枪,自行缓缓从t内chou出掉落。

    一p死寂,霜华的慢慢施力,荧荧微光亮起在指尖。

    空旷海边,响起一阵难以形容的痛喊,男人的整条臂极度扭曲、扭曲,而后,啪嗒,掉落在地。

    那么……接下来?

    画面渐沉,竟是出现在一汪清水,素se衣袂拂过如镜水面,微澜波动,影像消失。

    倩影坐于一旁,血红长发无风自舞,神态老成微凛,整个人散发着浓浓杀伐之意。她徐徐而下,落步地上躺着的人跟前。

    控制不住风谷的力量了么?浣罗冷冷看着霜华,浓睫之下读不到一丝怜悯,“清起,你看到了罢,他被风谷的力量吞噬了。”

    连阻止的会没有,清起只是望着毫无波澜的水面,眼瞳牢牢瞪大,万般迫不得已的咬字,“够了。”

    “这次若不是我出,苏蔓的爹何止是断一条臂这么简单。”浣罗踢了踢脚下人。

    “偏偏就是我?”

    “就是你,我将你捡回抚养,就是因感受到你身上不同于寻常人的气息。可突然冒出来霜华,短暂打断了我的计划。”

    nv子俯身,故意对上清起的瞳,仿佛过了无比长久的岁月,nv子缓缓抬头,多了点笑意和希冀,“风谷的力量,只有你能遏制。”

    清起不避目光,燃着的淡紫se火光在他身上落下淡淡余影,他眉头紧皱,向来决然清冷的容颜仿佛在顷刻间屈f,墨发轻轻落在肩上,了无生。

    末了,道,“你成功了。”

    各种各样的折磨,苏蔓的,霜华的,他的。

    他受够了。

    要臣f,无条件的臣f。

    “清起,你混蛋……”哽咽声起。

    霜华不知何时从昏迷醒来,侧倾着身子,无助望着祭台正躺着的清起,鲜红的血y自掌心细细流下,滴入繁杂的石刻咒。

    霜华的眼睛渐渐变得模糊s润,突然无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汹涌而来的悔意让他嘶声痛呼。

    清起看到了,看到了他变为恶魔的模样。

    不可能再原谅他了么?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变回普通人,否定他曾经种种的付出。

    多么的、难受。霜华趔趄上前,敲打阵法结界,无奈怎么也破不开,眼睁睁看里面的人,墨发变为银白,末到眼底的长睫,深深遮掩灰瞳,再读不出一丝情感。

    “求求你……不要变成掌风人……”

    霜华只觉得自己t内的力量在不断流失,愈来愈疲乏,渐渐的,跪倒在结界外。

    “清起……我不是故意害苏蔓的爹……都是我的错,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可是……造化弄人,你、是不是……好恨我……”

    伴着低喃,霜华的天地陷入混沌黑暗。

    他还有什么颜面留在风谷,留在清起身边。走罢,离开这伤心地。

    掌风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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