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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上人 作者:脂肪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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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册出版指南书,专门写给刚来沪市的人看的,我认为比较有用。只是内容有些……呃……先生莫要觉得我为人轻佻,您要是觉得没用,就扔了吧。”

    雪兰很好奇,翻开来一看就懂了。

    她对李先生笑了笑说:“怎会怪您,要多谢您指点,这书很有用。”

    李先生告辞后,雪兰就开始研究这本书了。

    这应该是一本观光书,里面介绍了沪市的各大景点和各大消费场所,从吃穿住行说道各类小道消息,简直无所不包。最重要的是,里面介绍了很多对外乡人有用的知识。

    比如这里有一条说,初入沪市的人,可能会发现街头巷尾的野鸡很多。野鸡拉客人,都半是三个人服侍一个。在马路上还客气些,若被她们诱进了暗弄堂,那是野鸡老鸨遍一窝蜂的上前,将人团团围住,男人若还要倔强,那就实行绑票手段,将他像戏台上的活擒张任似地,四脚朝天的抬进鸡窝,刚进城的外乡人常常被她们摆布得唤救命。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拼命向大街的方向跑,野鸡怕巡警,也就不敢太张狂了。

    又比如说,指南书里专门为想去寻花问柳的人提供介绍,介绍了最高等的妓院长三书寓,次一等的幺二茶室,拉客的野鸡等等。有很长的篇幅在说各处妓院的价钱,其中的规矩,怎么打交道才不会被骗等等。

    难怪李先生会这样闪烁其词了。

    也许是教给雪兰她们注意事项吧,比如书中提到爱德华七世路什么的,虽然是很繁华的地带,有电影院、商场、大戏院、美容院、布料场,但是附近也聚集了很多青楼楚馆,能少去尽量少去。

    沪市的高速发展,带来了整个沪市地区产业结构的调整,导致新划分到沪的苏州乡村走向没落,越来越多的人被迫离开家乡,来到大沪市谋生。大批青壮力涌入城市,很多都是未婚或者妻子在家里的,于是就会有这种需求,供需是对应的,妓女自然会越来越多。

    雪兰在一张报纸上读到了公共租界工部局里发布的公共卫生报告,报告上要求妓女从业者定时去体检,里面发布的一系列数字非常惊人。法租界里光正式登记的妓女就有两万五千人,就是说法租界里,每14个华夏女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是妓女,而且这是登记过的,不计算自营业者。而根据沪市的卫生署报告,整个沪市,每150个女人当中,就有一个是妓女。

    这是个非常夸张的数字,北平也有妓女,可是绝没有明面上这么多,这么夸张。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沪市的繁荣和发展,同时也因为沪市很乱,乱就会没有节制,乱就会为了金钱,失去基本的良善。开放和发展改变着这座城市的同时,罪恶也在阴暗的角落里无限的滋生。

    可能隔壁楼房里就住着一位高级妓女,楼下弄堂里就开着窑子,隔一条街就是按摩房,对面的咖啡馆就是野鸡打野食的地方。所以想要避免这些乱糟糟的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到处都是。在南方政府看来,娼妓业不是违法的,都是正当职业,要交税,要注册。在这个连勤劳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安家乐业的时代,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就更没有保障了,出卖自己竟是她们填饱肚子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雪兰把李先生送的这本指南书收进了柜子里,真照指南书上写的,危险的地方不要去,那么基本上可以不用出门了。

    现在经常是,一个要出门,全家结伴而行。好人家的妇女,出门都有伴当,这样也就安全很多了。

    她们来沪市后,一起去逛过了百货商场、电影院和美容院。电影院里到现在还在热播她的《燃秦》呢,这就是雪兰毫不犹豫把钱全捐了的原因。作为一个通俗小说家,雪兰是高产人员,又有唱片和已经出版作品的持续收入,而这次电影上的获利更是丰厚,钱来的很快。所以当李氏看到报社新送来的存票后,也就不再心疼那些捐出去的钱了。

    在这里,雪兰一家的生活非常平静,又不认识什么人,几乎都快到隐居避世的程度了。

    直到有一天,李氏带着大妮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却扶着一个人。

    那女人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雪兰吓得不行。

    她穿的破破烂烂,浑身恶臭,脖子上还有许多红斑,人似乎病的很严重,都迷迷糊糊的了。

    李氏搀扶着她,流着泪说道:“莺莺,莺莺,坚持住,到家了。”

    ☆、第57章

    “娘,你怎么带了个乞丐回来?”雪兰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真心太臭了。

    李氏却把女人扶去了她的卧室,对雪兰说:“这是……这是你们莺莺姨,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小时候跟娘一起长大的人,我唱文小生,她唱小花旦。”

    “她是小黄莺?”雪兰惊讶地问。

    李氏拿手绢擦了擦泪说:“是她,就是她,她在街上喊了我一声,我……也看了她好久才认出来。”

    李氏很少说她在戏班子时的事情,但是每回说起来,都会提起一个人,就是小黄莺。她们六七岁时就在一起学戏了,吃睡在一起,挨打在一起,唱戏都同台,跟正真的姐妹没两样。十七八岁的时候,李氏叫刘老爷买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听说过小黄莺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如此大的沪市相逢。

    “莺莺?莺莺?”李氏也不嫌脏,拍着女人的脸说,“你醒醒?”

    “夫人,她身上很热,怕是发高烧了,不如给她盖上被子捂一捂,捂出汗就好了。”大妮说。

    “胡扯。”雪兰一头汗地说,“外面三四十度,你给她捂汗?赶紧去请医生啊。”

    把楼下诊所里的老大夫请上来看了看,老大夫探了探脉搏说:“她这情况不好啊,你们看过她身上没有?有没有伤处或者溃烂,这味道不大对啊。”

    李氏请老大夫去了门外,然后和大妮给女人退下了衣物,一脱下来不要紧,雪兰几乎当场吐出来。

    那味道太恶心,和着屎尿和脓水的味道,女人身上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红斑,下体不知道是被烫过还是怎么的,满是漆黑的疖子,一个一个的,太恶心了。

    “哎呀……”大妮也是个小姑娘,看了一眼,就远远地避到了一边,和雪兰一样脸色苍白地靠在墙角。

    “娘,这不会有传染病吧,你小心点,别乱碰她。”雪兰比较胆小,有种想马上去洗个澡的欲望。

    李氏皱了皱眉,给女人盖上了一条床单,然后走出去跟大夫嘀咕了两句话。

    大夫摇头说:“看来是病入膏肓了,你们最好赶紧送医院,家里用艾叶烧了熏烤,小心染上病。”

    大夫离开后,李氏回来看了那女人一会儿,忽然拿起钱包,对雪兰和大妮说:“你们帮我一把,带她去医院。”

    “娘,这是啥病啊?”雪兰问。

    “是……花柳病。”李氏叹息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来要去搀扶人的手颤巍巍地收了回来,雪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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