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一）
女博士的第三类生活 作者:阿半
第二十一章（一）
一大早化妆师就来给丁一化妆换礼服。待新娘装扮完，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曲词帮着丁妈妈做迎接迎亲队伍的准备，事情都很琐碎，说起来似乎并没做什么可是一群人忙的手脚不停。
“小词，别跟着忙活了，你今天就跟着一一就好了。快进去把自己好好打扮打扮。”丁妈妈制止了曲词正在摆点心的手，把她往丁一的房间推。
丁一的二爸和二妈（湖北人对叔叔婶婶按排行叫爸妈）前一晚就住到了家里，早早起来跟丁爸丁妈一起准备。现在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娘家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会更忙乱，便没推辞。房间里，丁一正闭着眼镜像个木偶样任凭化妆师摆弄。曲词拿着衣服到洗手间去换，把头发梳成个芭蕾髻。曲词只会梳两种发式，另一种是马尾。曲词不会化妆，大四时寝室的舍友们为找工作都纷纷学化妆穿高跟鞋，她也凑过热闹。可是发现自己化了妆反而难看，显得很俗气。所以就再不化了。
迎亲时间定在九点零九分，据说是图个长长久久的吉利。丁一收拾停当距离迎亲还有近一个小时，丁一的七大姑八大姨就陆续来了，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
曲词走出洗手间刚换好鞋就被丁妈妈拉坐到了窗前的沙发上，面前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碗面，上面卧着两个**蛋。“快，你俩抓紧吃早餐，否则这一天都没得吃。”
曲词看向化妆台前的丁一，妆基本已成，除了口红，想必是为了吃东西特意留的。因为怕吃花嘴边的妆容，丁一正用叉子一点点卷起来，然后把嘴张成修牙状送进去。那动作由一个顶着完美造型的新娘做出显得很滑稽，曲词忍不住笑出来。
“快吃你的吧。一会儿想着在包里放些零食，不然咱俩要遭罪的。唉，还有比结婚更惨的么，人家吃着我看着，还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陪酒卖笑。”丁一瞪她一眼。本来就大的眼睛被化妆师这么一画显得更大了一圈，又粘了假睫毛衬着一排齐眉的厚留海，看起来像个日本娃娃。
“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别逗我笑啊，小心我喷到你婚纱上。”曲词捂着塞满东西的嘴咕哝着说。不过不可不说丁一的概括还真是辛辣的准确。
吃完战斗早餐，化妆师开始给丁一补嘴上的妆。曲词才知道原来不止是擦个口红那么简单。只一张嘴竟也画了十分钟。
“快把她也画画。”丁一一整装完毕立刻指着曲词对化妆师说。
曲词本想拒绝，想到今天是丁一大喜的日子图个喜气就忍了。不过化完一看效果竟然还不错。淡淡的妆容看起来很自然。看来化妆还真是个技术活。
“你怎么又把头发梳的光秃秃。你那头发长在你头上真是可惜了，完全失去了装饰作用。不过也就你能把道姑头梳出仪琳小尼姑的味道来。我要是那样就只能是灭绝师太了。”丁一看看她的头发，摆弄了两下自己的齐留海。
化妆师似乎对仪琳小师妹并不满意。拆了曲词的头发重新盘起，依然是一个简单的高髻但是不像曲词盘的那么紧实。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曲词知道并不容易，起码她是没有学会。盘好了头发又从丁一的首饰盒里挑了个条状半环形镶满碎砖的发饰固定在髻前。老话说的真对，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经化妆师的巧手一捯饬马上就不一样了。
“行了，行了，这样就行了。再打扮下去一会儿大家分不清哪个是新娘了。”丁一假模假式的笑闹阻拦。
但是娘家宾客们没有给她们继续笑闹的机会，几个年轻的女孩首先跑进来，拉着丁一笑闹夸赞。然后丁一就开始了充当真人背景的命运，不停的有人来跟她拍照。她就坐在床上，陆续到来的亲戚朋友都要过来跟她寒暄两句然后拍个照片留念。丁一笑的很开心，气氛很热闹，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曲词就一直站在丁一附近，拿着包，里面是她和丁一的重要家当。刚拿出手机看时间，就听一个女生喊她的名字。声音里竟然有明显的激动。曲词心里纳闷，仗着身高优势转头四顾。没待她找到声源已经被人一把抱住了胳膊。“曲儿，真的是你。天呐天呐，你终于出现了。”
曲词看着面前有些眼熟的女孩，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冷卓言嘛。虽然说曲词和丁一最要好，却只是在私下，在学校里也和其她同学一起玩，其中最常跟她们一起的就是冷卓言。高一时冷卓言还曾跟她同校而且就在隔壁班。俩人下课也常常凑到一处，相约同去小商店买零食、同去食堂吃饭甚至同去卫生间。只是半年后她随爸妈去了深圳。那时还没有手机，后来就失去了联系。
所以曲词一认出她也很有些激动，“镯子”。
镯子是她们对冷卓言的昵称。就像大家叫曲词“曲儿”，叫丁一“丁丁”，李海则是“大海”。
镯子的长相其实变化不大，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全因她穿衣风格的巨大改变。中学时的镯子是个小公主控，即使是周一升国旗必须穿校服的日子，也会在里面穿上有着蕾丝边的小衬衫。如今却是彻底的休闲，甚至有些哈韩。
曲词刚喊出镯子，就看到了镯子身后的大海。于是三人激动的抱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因为大海和大家都保持联系，对彼此近况都很了解。此时便被久没见面的镯子和曲词忽略到了一边。原来当年镯子转学搬家时把电话本弄丢了。在固定电话是唯一通讯方式的年代丢失电话本就等于消失。一年前她跟大海联系上，是听大海说丁一结婚才赶来的。
“你们三个家伙别太过分了啊，今天谁是主角呀。怎么搞的跟你们仨开同学会一样？”丁一终于抓了个换岗的空对三人嚷了一句。
“还好意思说，你活该。结婚你都不告诉我，还得我自己巴巴的赶过来。你躲在一边偷着乐去吧，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是新娘，我能这么轻易饶过你才有鬼了。”冷卓言跟丁一格很有些像，看来这些年也没怎么变。初中时俩人就总是掐，但更多的时候是合着伙去欺负其他同学，尤其是大海。
“嘿嘿，我不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嘛。”丁一自知理亏。
“少打马虎眼，我在校友录里给你留言留了半年了，到现在你都没回。”镯子坐到床边说。
“我最近半年都忙着谈恋爱结婚了，哪有时间上校友录。”丁一理直气壮起来。
“好了，好了，有帐以后再算不迟。咱今天暂且放过她。马上接亲的就来了。你来得太及时了，不然这一天我不知得怎么过呢。”曲词拉着镯子。
“今晚你跟我走吧，咱俩好好聊聊。”镯子对曲词说。
“好啊。”镯子的出现对曲词而言是意外的惊喜。
婚礼的过程就不说了，总之是客人吃喝玩乐开开心心，主人忙的人仰椅翻。好多丁一的大学同学或同事不去设好的登记处送红包，偏跑来亲手交给丁一。这些自然都由曲词处理。没有红包的要记账，有红包不写名字的还要问了名字写上。她是又当账房又是服装助理，又是化妆助理，更是新娘助理，代接电话喂吃喂喝且不说，甚至还要陪丁一上厕所帮她提裙摆。
曲词觉得跟丁一比起来自己还不算可怜，毕竟她有镯子分担，而且穿着平底鞋。丁一则踩着那么细的高跟鞋不停的颠儿。曲词暗下决心，将来自己结婚说什么也不办婚礼。
最轻松的是化妆师。因为镯子竟然也是名化妆师，全面接手丁一的妆容工作。显然镯子的水平要比丁一请来的这位还要高明，不必看画出的效果，只看她心甘情愿沦为助手、眼睛紧紧盯着镯子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直到晚上丁一和郝川单独宴请郝川远道而来的大学同学。曲词才终于从丫鬟的命运中解放出来。回丁一家拿了东西跟镯子去了她家的老房子。镯子家搬走后，房子却一直保留着。据说她爸妈还打算退休后回来养老。
“没想到咱俩竟然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三年。”镯子躺在床上感叹。俩人今天见缝针的简单聊了彼此这几年的情况。不料两人竟然是同时到的北京。镯子高中没毕业就去了日本学化妆。毕业后回到北京漂了两年，一年前终于得到机会成为一位据说很有才华的化妆师的助理。
“怎么想到学化妆呢？”镯子从小学画画。曲词见过她画的素描和工笔画，虽然她不懂画，但是觉得很传神。一直以为她会考美术学院，没想到去学了化妆。
“喜欢呗，我一直就想做化妆师。小时候看电影，你们都看演员和故事、听里面的音乐。而我只看化妆。我觉得我生来就是要做化妆师的。”镯子有些感慨的说，语气里难掩骄傲。“你不要以为化妆只是把那些化妆品涂在脸上。那不是化妆师，是粉刷匠。化妆师是要纵观全局分析人物格、服装搭配等很多因素的，总之，化妆师是在塑造人物，不只需要技巧，更重要的是要用头脑去思考和设计……”
镯子谈起自己热爱的事业滔滔不绝。曲词却陷入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她很羡慕镯子。羡慕她为追求理想而破釜沉舟的勇气。镯子当年同样遭到父母激烈的反对，但是她没有妥协，用坚持和勇敢说服了他们。羡慕她为理想奋斗的毅力。镯子用骄傲和快乐的语气谈起自己在日本的求学经历和回国后两年的艰苦。曲词不禁自问：如果换作是她，能不能用同样乐观的神坚持到现在？她想她是可以的，也可以像镯子一样甘之如饴，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去证明。很多人羡慕她的一帆风顺，如果她说自己有遗憾那一定会被指责为无病呻吟。她总是说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她真的不在乎吗？她觉得镯子的人生就是对她的讽刺，让她看清真实的自己。
“曲儿，曲儿”镯子推着叫曲词。
“啊？怎么。”
“想什么呢？困了吗？我天天这样跟着师傅到处跑习惯了。你天天呆在学校里突然这么折腾一天肯定不适应。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再聊。”
曲词确实累了，但并不困。“镯子，我很羡慕你。”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别听我说的天花乱坠的，其实就是个小助理，离化妆师还差的远呢。我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的状况肯定又要骂我。我才羡慕你呢。你从小就学习好，长的漂亮又会跳舞。明明比我们都小，却样样比我们都强。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什么都不争可是什么都自动送到你面前。入团是老师追着你要申请书，丁一天天围着你转，高一时我们班男生都叫你小龙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曲词怀疑她把自己当成了别人，这是自己吗？怎么她都不知道。
“你学习也不差呀，我会跳舞可你会画画呀。老师找我要申请书是因为我忘了交给她，你不是也跟我同一批入的团么。丁一明明是天天找你一起欺负大海，她嫌我没用呢。你们班男生我一个都不认识。”
“画画又不能到舞台上去表演，你不知道你站在台上跳舞有多迷人，就像个小仙女一样。最可气的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入团是自己主动申请争取的，你却是老师主动找你的。丁一只是跟我玩闹而已，心里最要好的还是你。我们班男生就更过分了，找我就是打听你，简直太伤我少女的自尊了。”
“呵呵，你少来了。我年纪小发育又晚，丁一天天说我是飞机场。那时候你就像小公主一样。他们怎么可能喜欢我。肯定是他们接近你的策略，不好意思直说拿我当借口。”曲词听着她越来越哀怨的语气，觉得很搞笑。两个七年没见的老同学，再聚首不是回忆共同的美好而是比较当年谁更失败更不出众。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在咪咪这一点上你肯定是没机会超越我了。”镯子不怀好意的瞄着曲词的部说。
“看看，这会儿又不扮演怨妇暴露出小人本色了吧。你跟丁一真是一路货色。”
“嘿嘿，那是，我们是一个战壕里走出的战友嘛。对了，你有男朋友了没，快说说。”
也许真的到了年龄，大家都开始关心这个问题。“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日本男生皮肤太好，看到他们我就心理不平衡，当然不会自虐到找日本男生当男朋友。回国后就一直忙的乱七八糟，本没机会。而且我接触的都是演艺圈的人，我可不想找那个圈里的男朋友。”
“干哪一行都有人品好的人也都有人渣，还是要有缘分吧。我们俩就是缘分还没到。不着急。”
“当然也有人品好的人，我也相信大多数人的本质都不坏。但是你没在这个圈子不会知道，这个圈子真的不同。有原则的人很难生存，尤其是新人。每天看到这些我觉得对感情和婚姻都会变得绝望。”镯子的语气有些低沉下来。
“那你不能换个圈子吗？比如说可以给影楼或者杂志模特化妆啊。应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化妆师吧。”听她这样说曲词有点为她担心起来。
“可是我喜欢为塑造人物化妆。其实最开始我就是在影楼的，我是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说这话时的镯子表情很认真，转脸又笑着说：“不过现在我有你了。你不知道我在北京多孤独。如果早知道你在北京我也不会这么难过了。虽然每天都跟一群人在一起，也嘻嘻哈哈笑着说话，也会结伴吃饭逛街。但是和我们不一样，没有一个是‘朋友’。”
曲词的体会也许没有她那样深刻，但是也知道现在和以后都很难交到朋友了。最近三年她也只收获两个朋友。一个是江夏一个是廖书。而江夏去了杭州，廖书虽然在身边却是个男生。amanda是女生却又是个外国人，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加上文化背景的截然不同使很多问题都无法引起共鸣。同学之间看起来很融洽，但是已经和大学同学不一样就更不要比中学同学。大家都自觉的保持一定距离，那种用眼睛看不到却隔在心里的距离更让人感到孤独。所以曲词很理解镯子的感触。她甚至可以想象镯子的痛苦，在北京这样一个大城市，只有她一个人还要笑着面对一切。想到这些她轻轻抱住了镯子。可是她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她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而她们的生活没有交集。
“我住在西直门，咱俩离的不远。有空你就来我家玩吧。没课的时候你也可以到我家来住。”镯子说。
“好”曲词觉得嗓子有点哽咽。她分不清究竟是为镯子难过，还是为自己。她隐隐把镯子当成另一个自己，一个躲藏在角落里的自己。仿佛镯子的成功是对另一个自己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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