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e?Date!

      从开始到开始 作者:天光云意

    Date?Date!

    在这所学校里,a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比如说,这个班上绝大部分的同学,三年后都可能不会参加高考。他们有各种优异的大赛成绩,有优越的家庭环境,这些都会以后申请大学时变成闪闪发光的亮点。相比其他苦苦挣扎在高考这条道儿上的学生,他们实在是有太多特权了。相应的,a班的课程安排也就更自由灵活,也没有无休止的模考题要做,秦商宇就是看中这点才主动要求进a班的。他的学籍上填的特长是篮球,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往那个方向发展。也许是利用了爸爸的身份,但是偶尔为之也没什么吧?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时候必须要付出代价。

    秦商宇的特权是当市人事局长的老爸,而易铭的特长是,他可以不上英语课。的确,面对一个从小在英国长大,拥有纯正伦敦口音的学生,老师大概也会觉得不自在吧。

    “喂,跟我们去上阅读讨论吧,今天的主题是莎士比亚。”秦商宇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易铭,摆出一副盛情邀请的表情。阅读讨论是英语老师从美国带回来的传统,每个月一次。

    易铭则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笑容,“下次吧。我今天约了美院的郑老师。”他把东西都收进抽屉,背好书包和画夹,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果然看到一张表情失落加委屈的脸。易铭禁不住哑然失笑,但还是走回来,拍拍秦商宇的胳膊,安抚地说:“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陪你去。”

    秦商宇没好气地挥挥手,示意他快些滚。又觉得不甘心,追到教室门口扯着嗓子喊:“小子你可要补偿哥哥我啊!”

    易铭回头站定,颔首说道:“好的,我安排时间。”说完复又走了出去。边走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就是看不得他摆出那副惨遭遗弃的小狗表情呢?明知道那是他赖以谋生的行骗手段嘛。

    同时,坐在教室里的秦商宇搓了搓脸,也长叹了一口气。有点累了。秦商宇长这么大,走哪儿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从来没有这样打点起十二分的热情去讨好一个人。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那个人就是不远不近地站着,搞得人没脾气。每天早上见到易铭,他都要努力地笑出来,他怕要是不笑,就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沮丧和挫败。

    小子,只是做个好朋友都不行吗?秦商宇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又到周五,放学的孩子们飞鸟各投林,秦商宇还坐在教室里。今天他值日,要负责检查同学们抽屉是否锁好,是否落下什么东西,当然还有打扫卫生。

    做完这些,趁着休息的空档,秦商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没什么特别的安排,除了明天下午要送老妈去一个茶道培训班。他这个妈,三天两头就冒出些新念头,又不长,老爸和他也阻止不了,索就由她。

    “嗯,周六下午五点以后是空的。”后面突然伸过来一个脑袋,下了秦商宇一跳。他是真的跳了起来,才看到那张恶作剧的脸。梗着脖子坐下,秦商宇不觉有点儿心荡神驰,易铭的头发刚刚拂到他的耳朵了。

    “哥,你不是老喊我补偿你么?明天一起吃饭怎么样?”易铭见他不动,伸出手指来戳他。

    “啊……你说什么?”显然,某人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明晚你不是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易铭有点不解地看他。不是说中国人交朋友就是请客吃饭么?怎么这家伙看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有啊有啊!难得你小子有这份儿孝心,哥我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呀。”

    对嘛,这样才像是正常的反应。易铭在心里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秦商宇在后面气得吹头发瞪眼,臭小子,也不知道等等我!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的秦商宇赶在秦妈出门儿买菜之前爬起床。

    “老妈今天少买点儿菜,我晚上不在家吃。”

    “不在家吃?约会啊?”

    “是啊,儿子终于如您所愿地早恋啦!”

    “真的?是哪家闺女?我认识吗?对了,是不是小婉?你们俩幼儿园的时候可亲啦。”

    “妈,儿子错了……”秦商宇扶着门框哀号。他大概是心情太好,怎么就忘了他这个老妈最喜欢配合别人演戏了呢?

    “好了好了,你爱哪儿去哪儿去!正好我跟你爸可以烛光晚餐一回。”秦妈佯作生气地摔门走了。

    约会吗?这个也可以算是正式的date吧?

    没想到,还真是个date。秦商宇站在本城最好的法式旋转餐厅门口,看着一身银色正装的易铭,再看看自己的篮球衫,只有一个反应——傻眼了。

    “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给你造成困扰了。”

    “没事儿,是我自己没准备好。”秦商宇都快哭了,谁让他本没来过这儿啊。再说谁会想到两个大男人出去吃饭还要特意穿正装呢?

    易铭侧头想了一会儿,说了声你跟我来,就转身朝电梯走去。秦商宇只好跟在后头。一直下到一楼,朝里走到底,是一家裁缝店。他才明白过来,敢情今天赚大发了,吃顿饭还带送衣服的。

    “还好这家也有成衣卖。”易铭说着自顾自挑了一整套行头出来,询问地看向他。秦商宇突然觉得有点囧,赶紧拿着进了试衣间。呆试衣间里他还在想,老爸给老妈挑衣服的时候,貌似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家的成衣是很西式的剪裁,秦商宇肌有点薄,不是很撑得起的样子,不过好在他个子高手脚长,也算是个好看的衣服架子了。

    “我看的一定合适,你就放心穿着走吧。”易铭见他出来,就走过来跟他肩并肩站着,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秦商宇却在一时间怔住了。镜子里映出两个少年的样子,一个面如冠玉,一个俊眉朗目,站在一起很是相得益彰。真好,他们看起来这么合适。

    “受不了了!看自己都能看楞,小心真的变成水仙。”易铭撇撇嘴,扭头走了。秦商宇依旧跟在后头,心里百味陈杂。眼前这个少年,才真是孤芳自赏的水仙,而自己,又能在他身边站多久呢?

    等到在预定好的位子坐定,秦商宇又吃了一惊。因为那个正向他们走过来的“工作人员”,穿着……厨师的衣服。

    易铭站起来轻轻地和他拥抱,然后又低声说了几句,那个厨师才转过头来向秦商宇微笑示意。结果他还在僵手僵脚,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厨师先生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秦商宇觉得有点一头雾水。毕竟没来过这么高级的餐厅,也听不懂他们刚刚交谈了什么,只好摆出一脸的问号看向易铭。

    “哦,是这样,”被问的人闲适地拿起杯子润了润喉,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雅克是家父生前最好的朋友。这次主动跟我一起回来,说是方便照顾我。”陪他去买衣服也是,怕惹这个傲慢的法国佬生气,用食物毒死他们。

    看看对面的人还是不做声,易铭换了一副俏皮的表情,眨着眼说:“放松点儿,这样才有心情享受美食,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嘴巴里会发苦。算你有口福,他可是‘感官花园’的主厨,米其林三星来的!雅克说了,他会给我们最好的,神秘也是一味佐料哦。”

    是啊,为了显得更神秘,连menu都不给他们看。

    菜一道道端上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扮相和味道都十足地完美。秦商宇慢慢放松下来,全情投入地欣赏雅克据说值得打飞机的去尝试的厨艺,当然,还有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看着他轻啜美酒的样子,看着他优雅地肢解鹌鹑的样子……他应该有不错的家境吧,所以才有如此良好的教养和举止。可是这样的易铭,却让秦商宇不可抑止地心疼了。他的回国也许跟父亲的死有关,若真是这样,少年失怙的他,究竟要怎样的坚强才能撑起这样静如止水的外表。

    感谢中国没有严格执行未成年禁酒令,也感谢雅克坚持美食要有美酒才完美,所以他才能陶醉地看着他白皙的面庞一点点透出粉来,才能看到他滟滟的唇色,和如丝迷离的眼。

    据说法国人可以把晚饭吃到晚上十一点,所以他们两个男生在吃饭上消磨掉三个小时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虽然只喝了一杯,但出门儿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脚步虚浮。果然,醇酿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拦了出租车,先把易铭塞进后座,想了想,自己也钻进后座。刚想对司机说易铭家的小区,那边易铭突然把头靠过来,斜着眼睛问他:“我晚上能不能去你家?”

    秦商宇赶紧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浆糊一样理不清楚,又像是飞进了一大群苍蝇,在耳朵里嗡嗡地响。

    他俩回来的时候秦爸秦妈都不在。一直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自己收拾干净,再从地上上把迷迷糊糊的家伙捞起来安置好,秦商宇还是静不下来。

    他房里是上下两层的床,小时候羡慕徐家兄弟,央着家里也买了一个,独自一人翻上翻下也是自得其乐。这会儿倒真是派上了用场。帮他把枕头摆正,被子掖严,头发理顺,实在没什么可弄的了,秦商宇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发呆。

    从认识那天起,就常常这么看他。看他开心的笑,礼貌的笑,无奈的笑,疏离的笑,除了笑还是笑。那是他的伪装,他的壳。可是为什么,即使在自己面前,他也要把自己藏起来呢?

    秦商宇入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注意到趴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饭吃的不好吗?怎么看着不开心?”

    “嗯?没啊。挺好的。”秦商宇心虚地别开眼,一时不知道该看哪里。

    “秦商宇,我其实没醉。只是不想回去。一个人,太冷清了……”

    “啊?你一个人住?”

    “是啊,父亲去世了,母亲……她向来不跟我一起生活。”

    怎么能这样!“你父亲,怎么走的?”还是问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想问,只是怕坏了他的胃口。

    “他喜欢开飞机,那次天气太恶劣,结果失事了。”易铭顿了顿,又说:“我不伤心,那是他喜欢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轻松。”

    秦商宇更糊涂了。他并不能理解易铭所说的话,只是直觉那些话里有一种更为深彻的忧伤。

    易铭看了看他,继续说道:“我的祖父是旧知识分子,文革刚开始就被打死了,那时候我父亲还不到十岁。后来有个在英国做生意的本家叔祖找到他,就把他领走了。他一直想回来,所以我从小在家里要学中文,兼习书法和国画。他很严厉,每天都会检查我的功课。那时候我只觉得,他让我学的那些东西,让我显得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甚至还跑去学校,不许老师教我唱国歌,结果大家上音乐课,我就被赶到教室外面。他说我要叫做‘铭’,意思是铭记自己的祖国。现在我回到中国,大家都长得一样,但是总有人会指着我说‘这个人是英国籍的’。有时候,你们说的俏皮话,我也不是很能懂。他不在了,我真的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这几乎是他们认识以来,易铭说的最长的一段话。秦商宇慢慢琢磨着,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有谁能想到,这个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少年,其实过的是这样一种生活。他就像是一尾热带鱼,孤零零地养在透明的鱼缸里。他看着外面的世界,那样的羡慕着,却始终无法触碰。

    秦商宇想了想,站起来慢慢地说:“易铭你看,我们家的床,是给有兄弟或者姐妹的家庭用的。我小时特别羡慕徐左徐右哥俩,一天24小时形影不离的样子。我一直想要个弟弟,但是有计划生育限制,而且我爸妈都是公务员,就更不能生了。你,要是觉得我值得信任,就当我的弟弟怎么样?我是中国人,你是我弟弟,当然也是中国人。”

    易铭爬起来跟他对视,黑夜里两个人眼睛都亮亮的。良久,易铭轻轻下了床,站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哥。秦商宇拍了拍靠在自己肩上的头,搞不清此刻是喜是悲,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人的信任,却是以哥哥的身份。

    也许,这样更好。即使他找了女朋友,或者结了婚,自己依然可以站在他身旁。他想做他的树,让他依靠,为他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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