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麦芒（四）
野风车 作者:酥袖
一.麦芒（四）
熄灯，睡觉。
睡在床上，天气还是有凉凉的。
家里只有两张床，一张是***，另一张是麦玥麦芒两兄弟的。麦芒装作不经意间的转了个身，往床边沿上靠，不小心蹭到屁股，疼的吸了口气，而后又把吸气声硬忍下来。其实，麦玥明白，弟弟在小心翼翼的远离自己。
但是被单只有一床，薄薄的，宽度也不够遮盖住整张床，以前都是兄弟两个依偎着睡觉的。现在，麦玥睡在床的最外边，麦芒在小心翼翼的往最里边移，这样就意味着被单只能盖住一个人。麦玥也不磨蹭，等着弟弟移到最里面，然后把被单盖到麦芒的身上，塞好边沿，这样暖和一点。
麦芒移动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等到哥哥把被单盖好才意识到，又有些后悔移了过来，万一哥哥着凉了怎么办？移回去……可是……
可是心里对哥哥还是有芥蒂，和少许的害怕。
麦玥最了解自家小孩的脾，冷冷的说道：“睡觉。少胡思乱想。”
麦芒脸一红，还好在夜里，哥哥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可麦芒不知道，就算麦玥看不见，猜也猜到了。淡淡的星光散在外头，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有了轻微的鼾声……专属于小孩子的，很安稳，很安心。
麦玥却睡不着，满怀心事。透过土胚房上的小天窗，夜空出现在眼前，那是一种专属于乡村的祥和和安宁。
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一般的，麦玥松开了凝了半个晚上的眉头，也沉沉睡去了。
凌晨五点。
“阿嚏——”麦玥是冷醒过来的。他原来还以为，自己的身板可以不盖被子睡一个晚上，可是天气很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麦玥搓了搓手臂，往旁边看看弟弟睡的怎么样，却发现，小家伙正张着湿湿的眼睛看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考虑到旁边的外婆还在熟睡，硬压低声音道：“你在干什么？不睡觉？啊？”
麦芒好像又哭过了似地，颤抖着说：“哥……你冷不冷？”
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孩子毕竟是孩子，过了一晚，心里就什么抵触都没有了。
麦玥长叹一口气，看见弟弟的枕头都湿了一大片，不免问道：“还疼？疼的睡不着？”
麦芒摇摇脑袋，嚅嗫了好久，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冷……”说完就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拉起了麦玥的手，往他旁边蹭了蹭。
麦玥会意的钻进了被子，抱起了弟弟，明明暖的很……这个小孩。
“还疼不疼？”麦玥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问。
打的那么重，能不疼吗？
眼泪一点一点渗出来，麦芒忙钻进哥哥的怀里，这样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了。
“嗯？”
点点头。
麦玥搂的紧了一些，语气却依旧是冷冷的，“能不能记住？”
还是点点头。
麦玥伸手捋了捋弟弟的黑发，两个人又暖暖的睡去了。
早上七点左右。
一家三个人都起了床，吃完了早餐，坐在八仙桌旁边，麦玥下了很大决心，说：“外婆，我今天也带麦芒去县城，学校里安排了一份在县城的小学里的工作。当然……是老师。我想把豆豆也带过去。村子里，不能在让孩子呆下去了。”
麦芒一惊，一脸惊恐，他从来没有到过外面的世界……
外婆了一个晚上的脸终于放晴了，高兴的说道：“带去！一定要带去！窝村子里的读书，以后也只能永远做一个文盲了。”
外婆笑呵呵地转向了麦芒，却看见了一张不舍和难过的脸，不免好笑：“笨孩子！等你去了县城，一定会不想回来的！”
麦芒却生气了：“不会！我想……留下来陪外婆……”说到后半句，却忽然没了底气，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低下了头……
外婆的脸严肃了下来：“陪我？陪我做什么？！外婆都是半个身子在黄泥土里的人了，还要你这样新生的苗儿陪？你和哥哥去外头闯荡！记得外婆就行！”
麦芒突然哭起来：“哥……我不要去……”在他的记忆里，出了这座大山后的人，除了哥哥，就再也没人回来过。他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外婆了……
麦玥沉着脸，一言不发。这一点不是没有想过，外婆年事已高，去了县城，一年回来一次都不错了。万一，外婆出点意外，谁能帮她？
外婆使劲一拍桌子：“好了好了，都哭丧着脸干啥呢？我还能照顾自己。”
麦芒抬起头，看着外婆，外婆脸上满是皱纹，一条条的，还有几块专属于老年人的老年斑。却发出一种淳朴和慈祥的味道。
外婆道：“小玥，什么时候走？”
麦玥扯了扯嘴角，吐出几个字：“十点，带上几个馒头，衣服就不用了，我会买的。然后去村口的老伯那里搭马车。”
村子里的交通不发达到了极点，只能乘马车先到离半托村老远老远的大巴车站上，才能坐大巴去县城。若是有了水泥路，怕这个半托村也不会这么穷了吧。
外婆又恢复了笑容，乐颠颠的去蒸馒头了。麦玥想弟弟的头，麦芒却生硬的躲掉了。
麦玥还没见着弟弟这样子过，也没做过被弟弟拒绝的心理准备，脸一沉。
“麦芒。”
麦芒忽而又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期盼，轻轻地叫唤：“哥！我们不走好不好。我们就呆在村子里……”
“不许耍孩子脾气，你也不小了，也该为将来考虑。你要是真心疼外婆，就该出去，学一身本事起来，回来后，给村里的爷爷***看看，外婆有你这么一个孙子。而不是呆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农夫！”麦玥语气强烈起来，麦芒又想哭。
麦玥皱着眉，低声说道：“别哭了……都是男人了，哭什么？”
麦芒知道哥哥不喜欢男孩子掉眼泪，只好忍住不哭。
麦玥站起身来，拉起麦芒，去村子外走走。
风，轻轻的，淡淡的。夹杂着绿草的味道。
清新极了。乡村的空气，总是这般的惹人陶醉。
麦玥牵着麦芒的手，走在小溪的边上，逆着路径，向上走去。溪水不是一般的清澈，清澈的就好像麦芒的眸子一般。远远的山头，架着一辆大大的野风车。
乡间的风总是多的，那辆野风车，自麦芒记事开始就一直一直的转着，从来不曾停下。
麦芒总是喜欢，在放学后，想念哥哥的时候，去野风车那儿，远远地眺望。
野风车转过一圈又一圈，送去一阵又一阵清凉的溪水，消磨掉一点又一点思念的时光。因为野风车，麦芒从来没有因为思念哥哥而哭过。时间总是在它的陪伴之下，过的特别快。
县城也会有野风车吗？会一直转着吗？
麦芒的眼睛里，现出一片蓝天，蓝的洁白。
他又开始眺望，眺望前方的野风车。
时间很快的过去了。已是九点半。
麦玥带着麦芒回了家，他知道弟弟喜欢那架已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野风车，于是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带他去看看。
现在看完了，自然也就是启程的时候。
外婆将又白又嫩的馒头拼命地塞进麦芒手里拿着的算是干净的袋子里。麦玥看了，不免心酸。
“外婆……自己也留着点。钱别省着舍不得用，我会寄回来的。”
“不用不用。外婆有种稻子！省城那边钱花的快！”
麦芒拎着满满一袋的馒头，和哥哥去了村口的老伯那里。外婆坚持要送他们。
坐上了马车，老伯和麦玥是熟人，钱要的少。外婆连连向老伯道谢。老伯送麦玥送了很多次了，却从没见过他外婆来送人。不禁纳闷。
临走，外婆突然揪紧了麦玥的手：“好好照顾小芒……他有什么事总是埋在心里……”
麦玥一怔，而后，突然鼻子发酸。不过，却没有让眼眶红下去。
“我知道的，外婆……”
麦芒又开始哭起来：“外婆……外婆……”
一边哭，一边去拉外婆的手，却硬是被麦玥抱住，挡掉了。
马车蹦跶蹦跶的骑走了。
外婆倚在村口，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马车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转过身去，抹抹眼眶。
“都走了……走了……也好。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来。”
麦芒在车上不住的哭，一边哭着，一边探着身子往外看，本看不到外婆的身影。
麦玥再也不阻止，抱着弟弟，不住的喃呢：“会回来的……”
外婆，今年秋天，我们一定回来，所以，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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