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
伽蓝香 作者:纪慈
第一章 初
躺在庆元寺后山无名的松林里，迦兰眯着眼，看着松枝间些许明蓝的天空，偶尔飞过的鸟类，投下纤细的影，耳畔传来清越的叫声，伴随着阵阵松涛，这声响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只让人觉得舒心，迦兰迷迷糊糊，就快要睡过去了。
忽然，有人踩碎了树枝。清脆的一声，却如此突兀，把周遭的虫声鸟叫全止住了。迦兰也给惊了一下，立即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高大松树下的土地，植被虽不茂盛，走路却也不容易听到声响。来人走得不快，迦兰却听得清清楚楚，来人是朝着她的方向过来的。磕磕碰碰，似乎总踩到树枝，但半天都没听见人经过的声音。
迦兰一动不动，想装作真的睡着一般，可这二月里的寒风不知怎么的忽然厉害起来，迦兰要忍着不颤抖似乎有些困难。快些走，快些走，迦兰在心里默念。
许久，迦兰都没听到动静，就在迦兰忍不住开始怀疑，来人是不是凭空消失了的时候，忽然有冰冷的手伸了过来，颤抖的手指碰到了迦兰的鼻子。迦兰受惊，下意识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比她更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子苍白的脸。
来人差点跌倒，踉跄退后，直到靠上树干，才像是找回些勇气，瞪着迦兰的眼里，有了些凛冽的气势。
迦兰慢慢坐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把混在头发里的枯枝树叶清理出来，理顺了，再从袖子里拿出支素雅木簪，随意绾起来。拍拍裙子，迦兰站起来，转身就走。
“等一下。”迦兰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就喊出了声，有些沙哑，有些颤抖，还有些无助。
迦兰回了头，面无表情看着他。等了半天，那人没有动静，迦兰眨眨眼，又想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可知道去庆元寺的路？”这一招果然刺激到了来人，犹犹豫豫，他还是开了口。
原来是新来的。迦兰挑了挑眉，回答，“我正要回去，你可以跟我走。”
来人不做声，似乎在斟酌。迦兰看着他那副浑身是刺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指指天，迦兰说，“天快黑了，还是早点下山的好。”说完，迦兰转身离去。
不久，迦兰愿以偿听见有些不稳的脚步声响起，迦兰走得并不快，盘算着怎样的速度才能让他不太吃力的跟上，若换做平时，迦兰早就飞奔下山，虽然这样，迦兰偶尔会撞到树。
经过一段陡坡的时候，迦兰停了下来，看着有些狼狈的来人，伸出手。来人看了看路，又仔细观察了迦兰的神色，才慢慢伸出手，递到迦兰手中。迦兰搀着他，慢慢将他带下来，这一牵，迦兰才后知后觉发现，来人似乎扭到了脚，走路并不太稳。可他完全没有想接受迦兰帮忙的意思，道路稍微平缓了些，他便立即甩开迦兰的手，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迦兰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转身，听着身后沉重的呼吸，再次放慢了速度。
又是一处崎岖山路，迦兰转身伸手。这次，后面的人没多考虑，就伸手握住，慢慢连重心都压到迦兰身上。许是实在支撑不住了，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迦兰的手并没有像先前一样被很快甩开。
看见炊烟了。迦兰停了脚步，轻声说了句“快到了”，来人心领神会，立马甩开了手，动作快得让迦兰都有些估计不足。
走出林子，便能看见几个人坐在茅屋门口喝茶闲话。这些人瞥见迦兰，大多装作没看见，可当她们瞥见迦兰身后的人，一个个眼睛都发了光。
有时候，闲言碎语并不太伤人，那些话俗难听，你只当是野狗在叫唤。可那些眼神表情却不一样，没人告诉你为何你得来这样一个眼神，明明可以当做没看见，却还是记住了，还忍不住时时想起，凭空猜测，别人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那些脆弱的神经因此经受漫长的折磨。
迦兰忽然觉得身后的人连呼吸都没了。
“少，少爷，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迦兰看着慌慌张张的老仆从远处跑过来，满眼的担忧，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开口的神情，让迦兰觉得不舒服。
既然下人都来了，估计自己再没什么用处的迦兰，一溜小跑，终止了这段沉默相陪的路途。
“怎么这么晚？”何舞站在厨房门里，看着迦兰打水洗脸。
迦兰抹了把脸，取了碗筷，随口问，“是不是又有新人来了？”
“韩家三公子，安乐王女相中的人，听说脾气不好，骄傲的要死，不知道怎么跑这来了。”何舞端出一盆新鲜蒸好的腊，好奇询问，“哟，今儿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可是碰见了，真人怎样？”
“就这样吧，没仔细看。”迦兰一开口就后悔了，立即坐下，不等何舞就动了筷子，装作完全没看见何舞满脸的八卦神情。
“我就想，你什么都不关心，怎么跟我打听起新人来了，肯定是那人长得好看，话说能入你眼的，京城也没几个……安乐王女金屋里藏的娇，怕是比她还会折腾吧，别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送这来的……”玩着筷子的何舞又开始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庆元寺的日子无聊到死，也无怪乎何舞如此了。每天何舞最大的事就是想着晚饭要做什么，偶尔上山搞些野味，或是去寺里师傅处取些米粮，大段的时间，何舞都是对着空空的房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并不符合年轻的习惯走南闯北的何舞。迦兰是领情的，但迦兰也只是领情而已。
充耳不闻，埋头吃饭，成功的在听到何舞的总结发言，“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甚至且富且贵，都有这么好的日子，却总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时，解决掉了这顿晚饭，收拾碗筷，迦兰冲去厨房洗碗。
何舞很快就追到门边，喋喋不休，“安乐王女已经够无法无天了，连她都搞不定的男人，不知道都擅长干什么。这里那么多不安分的，整天没事就想着折腾人，正好可以陪他练练手，估计最近有好戏看了。不过听说他骄傲的要死，会不会不屑干那些下三滥的，直接弄死，嗯，我还是不喜欢太血腥的……”
想起下午的事，那个战战兢兢，衣服和头发都乱了，却挺直腰杆，碰都不让碰一下的男人，迦兰叹了口气，泡了壶清茶，招呼何舞去院子里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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