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方知不染心 作者:阿九姑娘
第四十四章
许元和姜美兮在街上闲逛一时，姜美兮便说要回客栈收拾行李。许元大惊，以为她又要逃跑，美兮却摆手笑道，既然心事已了，她决定跟着卫少卿回家去了。
许元放下心来，复又担心地问道：“若是你舅舅再逼着你嫁给卫大侠可如何是好啊？”忍不住在心里将齐晖盟主刻画成一个险毒辣的封建老男人的负面形象。
姜美兮皱着眉头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时，忽又笑道：“那也没什么，反正少卿哥哥什么都好。”
许元被这话呛住了，伸着脖子目瞪口呆地接不上话，心道：美兮看起来潇洒，实则受得打击还是太大了些。
两人吃罢中饭，在客栈门口告别，姜美兮明眸闪闪地看着许元，一脸的不舍得，叮嘱她一定给自己写信。许元也心下难过，除了木舒影，这便是自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姜美兮显是很不适应这种礼节，嘴角尴尬地抽了抽，没说什么。
虽是已经入了冬，今日的天气倒是出了奇的暖和。一大片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舒服闲适的很。许元慢悠悠沿着山道走回了藕花小馆，却见院门大开，门口停了一长串的马车，上面架满了七七八八的东西，十几个衣着朴素的小厮忙进忙出地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往院子里面搬。许元先是吃了一惊，以为木舒影叫了人过来要搬家，再仔细一瞧，倒像是有什么人要搬进来的样子，来不及细想，拔脚往院子里跑。
刚进院门就看见阿暖一脸无奈地站在房门外看着那些小厮来来往往不停地将一件又一件东西往院子里搬，瞧见她回来还无辜地朝她笑笑。不算小的院子里倒是被塞得让人没有落脚的地儿了。许元皱着眉头看看那些占地方的玩意儿，有漆木茶几，上面放着一把把致的紫砂壶和闻香杯；有黄梨书案，案上堆满了厚厚的书册；还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匣子，里面不是放着看着就很柔软厚实的毯子，便是一件件绫罗绸缎的衣裳，直看得许元傻了眼，以为有什么权贵之人看上了藕花小馆要强占了她家的院子，急急就沿着回廊向木舒影的房间跑去。木舒影的房门紧闭，许元有些气急，心想家都快被人给占了，你还真沉的住气。
刚想推开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胳膊，突然横在许元面前。许元只得猛地停下来，十分不满地看向拦住她的那个人，这一看便吃了一惊，怎么会有人长成这般模样，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许元惊讶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末了只想出四个字来形容他：貌美如花，当真比女人还漂亮，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柔之气，让人好不舒服。许元脑海里立刻闪过颜乔息等人的面庞，颜先生也是面如冠玉之人，虽是一身的风流韵致，却绝不矫揉造作；卫少卿往何处一站何处便洋溢着一种清新俊逸之气；慕晨风那更是人中龙，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自如；与此人大大的不一样，许元总觉得他……狭促的很。
那人拦住许元，却发现她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又一脸呆样，他一向不喜别人这般直接的目光，心中有些恼怒了，眼中寒意流转，脸色发红，反倒更显得肤色娇艳、眼波滟潋了，许元不禁吞了吞口水，却激得那人“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却依然挡在她面前。
瞧他转过头去，许元这才从自己的思路中挣脱开来，想起来自己是要进木舒影的房间，这般莫名其妙地被个陌生人拦在门外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便是个望风的？心中着急正想张口呼喊，门却忽然开了。
一个男子，一身紫衣，巍然独秀地站在门边，刚刚好将许元的视线全部挡住。回过头用硬邦邦地口气说道：“现下你同不同意都不重要了，皇叔已然开了口了，”忽然换了一个声调，立刻柔情似水起来，“你不是一向最听皇叔的话吗？”声音虽然温柔，却透着七分戏谑，三分冰冷。
许元瞧这人一身的锦衣玉服，想这个才是正主吧，又嫌此人个子太高，拼命抬头垫脚想看清他的模样。那个似乎察觉到许元在他身后的动作，回过身来，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嗤笑道：“哪里了个这么不懂规矩的小丫头，你就是这么爱乱捡东西回家，还是你又要对我说这个也是你女儿罢。”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许元终于瞧见了坐在床边的木舒影，她披了件外袍，皱着眉，咬着唇，一脸的不高兴，只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许元再抬头终于瞧见了他的脸，一张十分好看的脸，线条却有些硬朗，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正带着严厉又轻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气势凌人，让人不敢逼视，许元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周身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吓得低下了头，更不敢绕过此人向木舒影走去，只好呆呆地站着。
那人见她不说话也没动静，冷笑道：“好大胆的女子，见了本王竟不行礼嘛！”
旱天一声雷！王……爷……许元脑海中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努力追寻着这道白光，希望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只是那光移动速度太快，一片耀眼之后又重回黑暗了。许元皱起眉头冥思苦想，刚刚明明想到了什么来着。
“你倒是愈发出息了，只会吓孩子。”木舒影终于开了腔，招呼许元过来。许元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木舒影身边，还想壮着胆子再看那“王爷”一眼。木舒影指指桌上的茶壶说：“没水了，再去泡一壶来。”许元木纳地捧着茶壶向外走。
那王爷盯着她，嘲笑地说道：“竟然捡了这么样的丫头，不好看倒也罢了，怎么还有些呆呆的。”许元虽是怕他，听了他那话心中还是十分的不满，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刚走到门口，只听那王爷又说道：“零零，你怕是也等急了吧，进来吧。”那门口站着漂亮男子急忙进了房门，许元站在门外忍不住好奇地瞧向他的背影，怎么如此的眼熟呢？
那男子扑倒木舒影面前，忽然跪下，抱着她的双腿呜咽道：“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罢埋着脸小声抽泣起来。木舒影也红了眼圈，轻轻着趴在她腿上的男子的头，温柔地说道：“零零，你抬起头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那男子依言抬起头来，纵是木舒影也吃了一惊，白晰的面庞上印着泪痕，好一个梨花带雨的娇艳容貌啊，她心里打了个冷战，心道：这孩子怎么越大越像女子，还是充满情意地说道：“果然是长大了，只是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哭哭啼啼的。姐姐不是告诉过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来，站起来。”说着把那男子扶了起来，再仔细地看他，眉眼与小时候没有多少变化，可惜了这张脸，怎么就长在一个男子身上了。
许元在门外看的出了神，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待那男子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她终于想起来，当日姜美兮强拉着她在茶馆中跟踪的人便是此人，只是当时一直坐在他后方没有看过正脸，否则怕是早就认出来了。
那王爷一回头瞧她还傻傻地站着，斥道：“这个丫头还真是麻烦，主子的话竟也不听了，让她去泡茶居然还在门口傻站着，”又转向木舒影道：“还是早些撵出去吧。”
木舒影看也不看他，径直站起来对许元说道：“不忙泡茶了，你去把中间那间屋子打开，既然小王爷要搬过来住，我们总不能怠慢了。”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小王爷面前，冷冷一笑道：“不过，我们家可比不上您那气派的王爷府，只还剩那么一间空房间了，招待小王爷勉强还可以，不过随从什么的可再没地方住了。”
小王爷走近两步，深深地看着她，说道：“不妨，此番来殷城到没带多少人，就让他们住在马车里吧。”站在木舒影身后的男子听了这话，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了。木舒影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你倒是把他教得很好嘛，这么听你的话。”又瞧见许元还在门外傻站着，怒斥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开门，让人把东西都搬进去。”口气十分不善。
许元知趣地老实去打开了空闲的房间，一边招呼那些短衣小厮把院子里的东西往房里搬，一边想：原来那人便是小王爷啊，终于让我见着了。她一直以为小王爷定是个年轻的男子，今日一瞧却并非无此，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是眼角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下巴上也留着若有若无的胡渣，可能是长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原因，肤色比一般人要偏黑些，跟那小白脸一比更是明显。比较之下，许元真觉得那小王爷周身充满了阳刚之气，一直被人唤作“小王爷”想必他心中是十分不痛快的吧。
木舒影还在房中发脾气，冷声冷语地说着：“放着皇叔好好的别院不去住，偏要到我这来挤，看来你是在西洲待久了，不懂得享福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我这边丫头嘴笨手慢，若是伺候不周你可不要怪罪。”
小王爷从容地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杯子想起茶壶被人拿走了又无奈地放下，回答道：“都与你说了，是皇叔说让我到你这儿来的，既然他老人家开了金口了，我这做侄儿的总不好拒绝吧。”
木舒影继续冷笑：“你少拿皇叔来压我！你必定没有去他那里，不然皇叔怎么会轻易让他出来。”
小王爷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只说：“咱们的皇婶又闹了脾气了，皇叔哄她都来不及，哪里还顾的上我。只匆匆见了一面，又问你身子好些了没，说让我们晚上过去一起用膳。”看木舒影满脸的不乐意，伸出手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木舒影先是大惊失色，接着拼命想要挣脱出来。小王爷闻着她发丝上的清香，轻飘飘地说道：“我看你是大好了，动个不停，神很充足嘛。”
木舒影挣扎了几下发现没有希望，干脆平静下来，满眼怒火地直视着小王爷，小王爷也看着她，问道：“你不是认准了我在骗你，怎么刚刚又巴巴地让人去收拾屋子？这个就叫‘言不由衷’吧。”
木舒影将脊背挺直，身子尽量远离他的头，镇定地说：“你是天家的王爷，万金之躯，我只是个普通的山野女子，哪里敢不依你。”
“好个‘普通的山野女子’，刚刚还一口一个‘皇叔’，叫得亲热极了。”小王爷眯起了眼睛别有意味地看着她。
木舒影果然哑口无言了。她搬到春台两年后云王才在初莲山上建了别院，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谁知这云王太爱瞎溜达了，有一日居然转到了春台里，又看见了木舒影，他虽然与颜老将军没多少私交，但是皇侄媳妇的模样还是见过的，也知道几年前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些事，好在云王生豁达，向来不轻信那些市井传言，只当是小夫妻俩闹矛盾，第二日就下了请帖到藕花小馆。木舒影接到帖子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云王爷，战战兢兢地去赴约，意外发现云王和善的不得了，对她也十分客气，只不停劝她早些回小王爷府，说归言在西洲带兵打仗，家中没有主事的不成，见她不愿意也没有强逼。
木舒影当然不敢说她写了封“休书”给小王爷要跟他“恩断义绝”这种话了，云王让她改口叫“皇叔”她也不敢不从。自那之后云王对她照顾的很，隔三岔五请她过去说话，还开放藏书阁供她借阅，到真有那么几分长辈疼爱晚辈的意思了。一直“皇叔”、“皇叔”地叫着，竟也就叫顺了嘴，这才被归言抓住了把柄。
小王爷默默地看着木舒影想辩解又辩解不了的苦恼样子，心中大感畅快，得意地说道：“你的名字既已入了我府中的名册，你便是我府上的人了，拜堂什么的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这辈子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木舒影一听此话立刻面若寒冰，忽地一下站起来，摆脱他的禁锢，硬生生地说道：“你是不识字还是怎么的，我早就已经写了休书把你给休了。”
小王爷也站起身来，他本来个子就高，木舒影在他面前显得特别娇小，他居高临下、气势凌人地说道：“颜将军没有请先生教你礼仪吗？天子指的婚，除了天子之外无人有权解除。你可是最讲规矩的颜府七小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从来没听说过？”说着一步步走近木舒影，那眼神仿佛想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一般。
木舒影紧张地变了颜色，心中怀疑他必是知道了些什么，果然小王爷从怀中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片，递到她眼前，说道：“几日前我从唐零那里得来的，你瞧瞧，是不是眼熟的很？”
木舒影接过一看，大惊失色，竟是她多年前写的那封休书的一部分。“你这休书当时就被我撕个粉碎，亏的唐零对你情深意切，竟然私下地收了起来。前几日我瞧他偷偷在瞧什么东西，一看竟是这封休书。我忽然有了个主意，派人快马送到业兴找到你三哥，今儿早上我收到回复，你猜他怎么说？”
小王爷像看着猎物一般瞧着在他面前脸色苍白、身形有些颤抖的木舒影，缓缓地开口道：“他说这信上的字迹和他七妹段筱辞的字迹完全不一样。我就好了奇了，你若不是段筱辞，那你是谁？”说着如闪电般伸出双手一下子就把木舒去的外衣连带着中衣、内衣一起撕开，洁白的膛立刻暴露出来，小王爷本是面含自得之色，一看之下也傻了眼，只见木舒影的左口处有一道丑陋的伤疤。
木舒影飞快地裹紧衣服，伸出手“啪”地扇了小王爷一个巴掌，小王爷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下，躲也没躲，左脸上就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木舒影，一脸的不可置信。只听木舒影说道：“你是入了魔障了吧，以为人人都要害你不成。”声音冰冷、愤怒。
“你好大的胆子！”小王爷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满脸的怒气。
木舒影双手抱，冷笑道：“刚刚才说我们还是夫妻，我打你一巴掌也算不上以下犯上吧。”
小王爷已然被她气得怒火攻心了，只说句：“你好，你好的很。”便讪讪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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