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方知不染心 作者:阿九姑娘
第十八章
上了街，这少女似是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一路都鬼鬼祟祟，最后拉着许元进了家茶楼，在隐蔽的角落找了个位置，随便叫了壶茶，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某个角落。
许元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可是在跟踪什么人呐？”
那少女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许元小声说话，回答道：“你轻着点，他可机灵了，被发现就遭了。”
许元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这个茶楼生意好的很，坐的满满的都是喝茶吃点心的人，许元瞧了一圈，没见着什么特别可疑的，只好又问道：“他是谁呀？”
那少女很不耐烦地伸手一指正中间的一张桌子，说道：“他就是他呀。”
许元仔细一看，那里背对着她坐了个穿天青色绸缎衣裳的男子，正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点心，看那姿态似是惬意的很。
那少女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盯了他一早上，可不能让他跑了。”心中暗自庆幸，此人吃早点的酒楼就在会贤客栈的对面，恰好被她看个正着。
许元定定神，鼓起勇气问道：“姑娘，那人怎么得罪你了？”
那少女一脸的正气昂然：“谁说他得罪我了？他怕是都不认识我。”许元一听此话吓了一大跳，莫不是遇到个跟踪狂吧，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只听那少女接着说道：“不过此人定不是什么好人，我要好生盯紧他。”
“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许元怯生生地问道。
那少女突然上下打量了许元一番，有些轻视地说道：“你只是个小丫头，与你说这些江湖大事，你也不会懂的，还是莫要问了。”又挑挑眉，故做深沉地说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许元脸上顿时挂了三条黑线。
那少女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跟踪的男子暂时没有要走的意图，便放松下来，喝了两口茶，又招呼小二上了几碟瓜子花生干果蜜饯，边吃边和许元聊天：“刚刚走的急，有些失礼了，先赔个不是。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许元忙答道：“我叫许元。敢问姑娘是？”
“你叫我美兮好了，你要找的卫大侠就是我的哥哥，不过你刚才说你是替你家夫人来送礼，难道你家夫人认识少卿哥哥不成？”
原来这女子是那个卫大侠的妹妹，许元这时总算放下心来。回答道：“是为了感谢卫大侠昨日从岩奇口中将我家夫人救下的大恩，我家夫人说了，她不能亲自登门拜谢实在是……”
姜美兮潇洒地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不用客气，我们江湖儿女不喜这些繁琐的寒暄客套。小事而已，小事而已。”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仿佛昨日挥剑救人的是她一般。
正说着，一个店小二搬了张小圆桌走上茶楼最前方的台子，将小圆桌往中间稳稳一放。后台帘子一动却不见人出来，只听见前面坐的茶客莫名地开始欢呼鼓掌。
许元正在纳闷，只听姜美兮嘿嘿一笑道：“真没想到莲花童子这个老不休居然也到这里来了，今日可真是赚到了。”
果然，茶楼的老板也从后堂走出来，出现在台子上，大声对客人说道：“各位今日可有耳福了，本店重金聘请到名动天下的莲花童子来到本店说书。还请各位这几日多多来捧场埃”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许元看了半天终于看见有个“东西”慢慢爬上那台子中间的圆桌子，站直了之后再看居然是个侏儒，身高与五六岁的小孩相仿，却不似一般的侏儒那样的面目丑陋，生了一张秀气的娃娃脸，看起来颇为年轻，他坦然地站在桌子中间接受四面的掌声和欢呼，表情很是陶醉。
姜美兮很鄙夷地看了看那莲花童子，边剥花生边说道：“人人都说他‘舌灿莲花、身似孩童’，我看不过是个长不大又爱穷打听的老怪物罢了。”
“怎么？这莲花童子年纪很大了？”
“哼，你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他比我舅舅还要大上一岁呢。”
许元心中恶寒了一下，又问：“这莲花童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姜美兮又吃了颗瓜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个喜欢打听别人是非然后添油加醋编造流言的说书的。他说的书虽然好听，不过我舅舅说没几句是真的，图个乐呵可以，万万不可当真呐。”又鄙夷地说道：“偏偏这世上就有许多人不动脑筋，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流言蜚语都是从这老怪物口中传出去的。”
听她这么一说，许元想到了那本《江湖逸闻录》，原来一个是八卦周刊，一个是娱乐现场埃
周围的掌声渐渐小了小去，那莲花童子清清嗓子，说道：“各位……”他一开口许元就被吓了一跳，和他那年轻的面容完全不同的是，他的嗓音是那么的低沉沙哑，还透了几许苍老。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有了姜美兮的预先警告，许元还是不自觉地被他说的书所吸引，这个莲花童子表情丰富，手势夸张，语言又富有感染力，仅仅是开场的一个小故事，竟也被他说的娓娓动听，引人入胜。
开场故事讲完，台下的茶客纷纷叫好，莲花童子谢过众人，又说道：“各位应该都听说了昨夜发生在殷城的岩奇发狂的事儿吧？”
台下听众纷纷点头称是。
“想必各位也见识到了‘下泉剑’卫少卿大侠的绝世风采了吧？”
有些人大声说“是”，有些人惋惜地摇头。
莲花童子看着下面的反应满意地笑道：“昨日错过没见到的也没有关系，昨日正巧我也在现场，亲眼所见卫大侠的英姿，实在是无法不让人感到震动！昨日的情景只能用‘千钧一发、危在旦夕’来形容，那头岩奇最少也身长四丈……”
“哼，又开始胡编了，哪里有四丈，我看不超过两丈。”姜美兮十分不屑地说道。
“喷出来的火焰高有一丈……”
“明明就是个小火球嘛。”
“岩奇动作快似闪电，所经之处只能看见一道黑影飞过……”
“怎么可能？那么大一个蠢家伙，动作不知道有多慢。”
“那岩奇果真凶猛的很，一口就把一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给吞到了嘴里，只剩了半个身子在外面……”
“胡说八道！我看的清清楚楚，哪有有什么人被吞了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卫大侠手持下泉剑翩翩然从天而降，他大叫一声：怪物！你危害百姓，今日就是你受死的日子了。说罢，挥起一剑，瞬间就将那怪物的头给砍了下来，那被吞进嘴里的大汉这才被救了出来，抱住卫大侠的大腿不住的道谢……”
“……”姜美兮揉揉脑袋，实在听不下去了。连许元都觉得夸张，木舒影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还“身子被吞了一半”，还什么“抱住大腿”……
纵是如她们这般不齿，旁人依然听的如痴如醉，到了关键时刻还屏气凝神，投入地不得了。这段书说完更是掌声雷动，纷纷大叫“再来一段1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那莲花童子满脸的得意，稍微休息了一会，又说了段昨日许元看的那个皮影戏的故事，便是那小王爷如何击退西洲的蛮族的英勇事迹。在莲花童子的口中，那小王爷直被渲染地仿佛生了三头六臂一般厉害，又有能目观千里、耳听八方、未卜先知、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力，加上头有金钟罩，身有铁布衫，脚踏风火轮，简直化身为见鬼灭鬼，遇佛杀佛的无敌超人，而西洲的蛮族则被刻画成险毒辣贪婪暴力的反面形象。
茶楼里的茶客几乎个个都听得激动异然，恨不得现在就换上军服随着那小王爷上阵杀敌去。待听得小王爷手起刀落一下砍下那蛮族的首领之时，更是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整个茶馆都沸腾了。
这次连许元都揉着脑袋直叫太夸张了。姜美兮更是将桌子一拍，震得差点翻了茶杯，怒声说道：“正是有这种人到处胡言乱语，人人才都以为那个什么小王爷是个大英雄，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罢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幸而被嘈杂的人声给盖了下去。许元左右前后瞧了一瞧，发现没人特别注意她们，送了口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茶馆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不但所有的位子都坐的满满当当了，还有许多人立在门口听，这个莲花童子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这莲花童子真有这么大名气？这么多人赶来听他说书埃”许元岔开话题问道。
姜美兮已经吃完了她面前的花生，心中有些不满，口气不舒坦地说道：“你当这些人都是专门跑来听书的啊？小王爷的故事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背都背的出来。这些人都是跑来听‘彩头’的。”
瞧许元一脸无知的表情，姜美兮摆出一副老江湖的姿态向她解释道，原来这个莲花童子除了口才一流说书说得栩栩如生之外，还有个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每次说完书他必要说些与书中重要人物有关系的“轶事”，江湖中人把这称作“彩头”。所谓“轶事”其实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但若是这书中主角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听者的兴趣就来了。这莲花童子本就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说这些江湖传言更是不在话下，每每再经过他的加工和润色，说出来之后更是曲折动人，引人入胜了。
末了，姜美兮很鄙视地斥道：“说到底，他其实就是个靠耍嘴皮子搬弄是非的小人。”
许元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世间就是有这样一些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对的说成错的，唯恐天下不乱，生怕世界太平，心中对这莲花童子的好感度立刻降低。
只见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茶楼里的小二开始穿梭于人群之中贩卖瓜果花生等零食。那莲花童子接过帮人递给他的茶水，润了润嗓子之后，满意地看了看众人脸上热切的目光，干脆盘腿在圆桌上坐下，这才舒服地开腔说道：“小王爷的神勇自是不需多言的。小王爷既擅武，又能文，对天子更是忠心不二，实在是我朝难得的栋梁之才。本朝既有小王爷，又有忠国公，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话锋一转，台下之人立刻神起来，“小王爷这般人物，至今依然孑然一身，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埃”说罢还摆出一张愁苦忧虑的脸幅度很大地晃了晃头。
台下的听众也表示附和，莲花童子收起那副假装担心的脸，诡秘一笑道：“朝内朝外对小王爷一直没有王妃之事一直议论纷多，有人赞他是为国劳一直无心娶亲，有人诬他虽是没有正妻其实家中早已美妾成群，不过嘛，按我莲花童子多年收集到的情报综合分析……”说着他故意顿了一顿，一脸狭促地瞧了瞧台下眼巴巴望着他的人，又重新开口道：“其实小王爷是个断袖。”
此话一出，有人大惊失色，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也有人满脸“果然如此”的得意洋洋。许元看着周围人丰富多变的表情，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怀疑，再瞧瞧姜美兮，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复杂，说不出是讶异还是茫然，只好问她道：“真的吗？”
姜美兮一愣，随即冷冰冰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又补充道：“他是朝廷中人，我对朝廷中人没兴趣。”
那厢莲花童子已然开始继续往下说了：“诸位有所不知，这么年来小王爷身边一直伴着一位少年，生的是柳眉星眼，桃腮粉面，真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纵是前几年小王爷在西洲灭杀蛮族，竟也是将他带在身边，日夜不离。诸位想想，一个柔弱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通兵法，又不懂武功，为何小王爷一定要带他在身边？”
话音未落，姜美兮一直紧盯着的那个着天青色绸缎的男子狠狠放下手中的茶杯，砸的桌面“砰砰”响，然后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走的太快，许元都来不及瞄上一眼他的模样，只急急忙忙对姜美兮说：“美兮小姐，那人走了，你要不要追啊？”
姜美兮倒是慢条斯理地吃完口中的蜜饯，再悠闲地说道：“他走啦？那我们也走吧。”说着就站起身来招呼小二结帐，又讨好般地对许元说道：“这位姑娘，我今日手头不方便，这顿就你请了，下次我再回请你，你看可好？”说着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大笑脸。
许元心中暗自冒了冒冷汗，只好掏出银子付了账，又好奇地问道：“美兮小姐，你真的不追了啊？”
许是吃了别人的嘴短，姜美兮立刻变得好说话起来，口气温和地答道：“不用追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探听他的身份而来，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这就够了。”
许元还想追问此人是谁，姜美兮迈脚走出茶楼，潇洒地说道：“这位姑娘，多谢你今日款待，天色也不早了，美兮就此别过。”说着转身离去，她脚下暗暗用上轻功路数，许元哪里追的上，无奈只好打听清楚回春台的路，讪讪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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