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方知不染心 作者:阿九姑娘
第十六章
已过三更了，殷城之中也结束了迎神会时的热热闹闹和被岩奇一闹以后的恐慌，人们大多在收获了明日充足的谈资之后满意的回家休息了，小商小贩清点完一天的收入（或损失）后也收摊了，茶楼酒馆商行当铺也大都关了们。原本灯火通明的大街在清冷的月光的照下显得萧索的很。
只有一条小巷子前支了个汤圆摊子，点了两盏油灯，有些光亮。一个黑衣人坐在小桌子前慢慢地吃着汤团。卖汤团的是个佝偻老人，头发胡须一把，脸上皱纹又多又深，显得脸皮糙的好似树皮一般。这个时辰，客人不多，老人难得偷个闲，眯着眼睛坐在长凳上休息。
慕晨风离开乱哄哄的衙门，心中对今夜之事已有些明了。顺着大街走到这巷子口，一瞧这汤圆摊子，乐了。招呼那老人道：“老人家，来一碗汤圆。”
那老人急忙起身，恭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客官要什么馅儿的？”
“你有些什么馅儿？”
“有芝麻的，红豆的，客官要是不喜欢甜的，也有鲜的，是咸的。”
“哦？汤圆也能做成咸的？这便稀罕了，那么就来一碗吧。”老人应了一声，忙着下汤圆去了。慕晨风在摊子前唯一的桌子旁坐下，对面正是那黑衣人。
“少卿果然君子，明知这巷子内就是那温香软语的红袖堂，依然一个人坐在这风口品汤圆赏月色，好生让人敬佩。”
卫少卿放下调羹，抬头笑道：“慕先生莫拿少卿打趣了。这老人家的汤圆量多料足，又香又甜，鲜爽可口，少卿是觉得美味的很，不比珍馐玉食来的差。只是连累了慕先生，夜里秋风凉，慕先生还要陪少卿坐在这巷口吃汤圆。”
慕晨风悠然说道：“无妨无妨，能与少卿月下品汤圆，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说着，那老人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上桌。慕晨风低头一看，这汤圆白如羊脂，油光发亮，伴着一阵阵香气，让人胃口大开，只是这汤圆却不似平常一般滚滚圆，而是有些扁长。慕晨风问那老人道：“老人家，为何我的汤圆一点也不圆呐？”
那老人答道：“客官有所不知，我是故意将这汤圆搓的形状其它的不一样，方便下了锅以后区分啊。”
慕晨风点点头，用调羹舀起一个放在嘴边，小口咬了一下，只觉得油香四溢，糯而不黏，也不似甜汤圆那么腻，一个吃完，又喝了口汤，满足地说道：“老人家，你这汤圆煮的真好，汤也好。”又对卫少卿说道：“少卿，你真是会选地方。多亏你，不然我也吃不到这等美味。”
那老人得了慕晨风的夸赞很是高兴，卫少卿也轻笑道：“慕先生谬赞了，若非先生指点，少卿也找不到这等地方。”又问道：“先生怎么一个人？”
“小六被我打发出远门去了。”
“哦？如此说来，先生定是刚刚在衙门有所收获了。”卫少卿轻轻挑了下眉毛。
慕晨风轻描淡写道：“只是问了问那些今次运送岩奇的官兵，说是交了金子给薄言族的首领之后，那首领按以往的规矩派了那邓翩翩跟着岩奇。只是薄言族人一向情古怪，那邓翩翩平日从不开口，又总是围着黑斗篷，坐在箱子上，也不轻易露面，这才没人发现她竟是冒充的驯兽师。至于薄言族，那些官兵当时也没有注意到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先生可是心中有乾坤了？”
慕晨风点点头，“有个大致的轮廓了，至于是不是，还要再查证查证。”
卫少卿略一沉吟，说道： “刚刚已将此事飞鸽传书告知义父了。”又说道：“我只是担心此事会牵扯到武林中人，最后变得和八年前那桩案子一般。”
慕晨风也点头道：“我也有如此想法。邓翩翩当年侥幸逃脱，这些年来应该忙着东躲西藏，日子过得不会太好。就单单是那枝梅花就已价值不菲了，哪里会有那么多银两去买通薄言一族。除非这些年来，有人一直接济她收留她。”
“慕先生怀疑是当年华王一党的余孽？”
“万万不会。小王爷是何许人，又是何许手段，少卿应该比我还清楚。我相信华王一党早已被彻底铲除，留下的最多是些落网的小鱼儿，绝不会有如此雄厚财力之人。”慕晨风略一沉吟，“况且更让我好奇的是，这背后之人如此行动的目的何在？一头岩奇顶多能搅的殷城乱上一乱，”说罢停了停，看了卫少卿一眼：“若是邓翩翩想报仇，她也应该去西洲，而不是来这殷城。”
“凭她的身手，想要报仇，怕是没几分可能的。”
“还有一事特别可疑，少卿可知，待我发现不对去找那邓翩翩的时候，哪知正好迎面撞见她，看她的架势似是要去清风楼。” 慕晨风又说道。
卫少卿皱起眉头，“先生是说……筱辞!”
“不无可能。”
卫少卿脸色一片严峻。忽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进去看看，免得又闯了什么祸。”说着起身慢慢走入巷子的黑暗之中。
这巷子从外面看起来很窄，实则只要转一个弯就会发现别有洞天。
巷子的后端连着一大片宅子，黑漆漆的大门上挂着两盏灯笼，映着金字题的匾额，上书“红袖堂”。这是殷城这一带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只是从外面看来，与普通的宅子并无两样。
卫少卿也不敲门，一提身轻松越过门墙进了宅子内。主屋倒是点满了灯，远远就瞧着灯火通明的很，人影晃动，笑声连连。卫少卿抬脚就往里走，进了主屋一看，烛火明明的一间大厅，飘着淡淡的脂粉香。大厅右边坐着一排娉娉袅袅的少女，几个达官贵人模样的人正站在她们面前似是在挑选的样子。
卫少卿刚进门，一个穿戴华丽年纪偏大的妈妈就扑了过来，故作娇嗔地叫道：“呦～哪里来了个这么俊俏的公子啊？没听见响门了呀。公子几时来的？瞧着面生嘛？第一次来我们这啊。”
卫少卿一边扫视了大厅内的人，一边含笑点点头。
那妈妈更起劲了，“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我们这什么样的都有。看公子模样定是个斯文人，我们这有的是能陪您吟诗作对、赏花弄月的姑娘；还是公子喜欢……”
卫少卿收回目光，打断那妈妈的话，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温和地问道：“敢问这位妈妈，今晚可见到一位着黄衫的年轻公子？”
那妈妈虽是接过了银子，虽然心中奇怪，但依然咧嘴笑道：“有是有，不过那位公子进了月容姑娘的房了。要不，公子你坐着等等，再找个姑娘陪您聊聊天喝喝酒？”
卫少卿一笑，又掏出一锭银子，问道：“敢问这月容姑娘现居何处？”
那妈妈一听这话，并不接银子，为难地说道：“公子您第一次来，怕是不知道，这月容姑娘是我们这儿的头牌，规矩嘛有些大，一次只接一位客人。既是已有人进了她的房，她是万万不会再迎客了……”
卫少卿眉毛轻挑，将那锭银子换成了锭金子，说道：“这位妈妈放心，我只需与那黄衫公子说一句话，说完便走，必不会让那月容姑娘坏了规矩。”
那妈妈一看那黄澄澄的金子，又望了望卫少卿脸上平和的微笑，一狠心，说道：“那月容姑娘住在后堂左手第四间。”
卫少卿谢过她，穿过主屋直奔后堂。后堂是一连排的屋子，不时传来饮酒作乐的大笑声，或是高声吟唱的琴瑟声，这左手第四间内却是阵阵销魂的娇喘声。
只听一个女子连连叫道：“好人……求你……给我……不要……不要……不要停……”连带着露骨的呻吟和喘息。
卫少卿轻轻一笑，随手一推房门迈脚进去。一只雕花牙床拉着严实的帘子，那呻吟的女子便是躺在其中。他一抬手将帘子一掀，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一个妙龄女子坐在床上，衣着整齐，刚才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竟是她装出来的，旁边还盘腿坐了个穿黄衫的圆脸公子，正捂着嘴拼命忍着笑，憋的表情甚是古怪。
卫少卿淡淡地瞧了两人一眼。那黄衫公子放下手，好生笑了一阵子，才说道：“少卿哥哥，你是怎么发现的？”说着很自觉的起身下床整理衣服。
卫少卿略带责怪地看着他，皱皱眉说道：“你真是胡闹，居然跑来这里。”又冷冷瞧了那床上的妙龄女子一眼，“叫得太假了，自然一听就知有诈。”那妙龄女子面上立刻一红，脸色沉了下去。
黄衫公子收拾整齐，老实地跟着卫少卿出了红袖堂，边走边笑嘻嘻地说：“人人都说这红袖堂的月容如何如何艳绝天下，我看也平平的很。不就是眼睛大了些，腰肢细了些，声音娇了些嘛……”出了巷子口，一瞧见坐在汤圆摊前优哉游哉吃汤圆的慕晨风，立刻嘟起嘴，生气地说：“我就知道定是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大混蛋出卖了我。”说着气呼呼地在桌边坐下，又骂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爱管别人的闲事！”
慕晨风倒是笑呵呵地没有说话。卫少卿开口责怪道：“你还敢怪责慕先生。今晚这么乱，你一个女儿家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美兮，你莫总让人担心好不好？”
原来这黄衫公子是个女子改装扮的，她原姓姜，是武林盟主齐晖的外甥女，前些日子与她舅舅争吵了几句，竟从家里跑了出来，卫少卿知她喜热闹，定会来殷城看这迎神会和火斗岩奇，特地来此处等着，果然捉了个正着。她听卫少卿这么一说，立刻满脸堆笑，讨好般地说道：“少卿哥哥，今晚我都看见了，你那太玄剑法又进了，那一剑挥的真是姿态优美又威力十足……”
卫少卿似是完全没听见她说的话，只出手自她外衫上摘下一个袋子，说道：“你这几日到处乱跑也玩够了吧，这钱袋由我保管，你就好生在客栈里待着，不许乱跑，等义父来接你回家。”
姜美兮脸色一惊，问道：“舅舅也要来？”又勉强笑道：“我才不信，他老人家忙的很，哪里走得开。”
“美兮，你就听少卿一次。最近这殷城怕是不大太平，小心些也好。”说着慕晨风掏出一吊钱留在桌上，三人起身离开那汤圆摊子，向客栈走去。
走着走着，姜美兮突然使劲拉了拉慕晨风的袖子，慕晨风立刻俯下身下听她说话： “我想起来一件事，晚上我躲在一家茶楼上看热闹的时候，遇见一个人很是古怪，他先是看见少卿哥哥砍死岩奇，别人都在鼓掌叫好，就他不满地说了句‘今次又让那姓卫的抢了风头’，然后又好像吓了一大跳，自顾嘟囔了几句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好像是说‘他怎么会在这里’，接着那人就挤下楼不见了。当时人太多太挤，我想跟也没跟上。”
卫少卿也停下脚步听她说完，慕晨风问道：“你可看清那人什么模样？”
姜美兮想了想，说道：“个子不太高，穿件湖蓝色的袍子，说话口气大的很，一副眼睛生在眉毛上的模样，长得嘛……太白嫩了。”表情有些鄙夷。
慕晨风与卫少卿交换了个“应该是他”的表情，两人都皱了皱眉，心知此事不会单纯。卫少卿又叮嘱道：“美兮，这几日你就在客栈歇息歇息，以后遇上这种事万不可手，江湖之事，你一个女儿家的还是不要理睬的好。”
姜美兮嘟起嘴，一脸的不满，又不敢反驳，只好狠狠瞪了慕晨风一眼。慕晨风满心冤枉，只得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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