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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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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了幽黄的日暮。花梨木圆弯脚靠椅上,进宫送儿子的瑞贤王楚邺端姿而坐,风吹着他刺绣华虫的袍摆扑簌拂动。楚恪倚在他的腿膝旁,一手兜着四叔雕的圆咕噜不倒翁,一手抠着父王的袍面,满脸缠腻的小模样。

    稚语问:“那城外头可看见日升?”

    楚邺答他:“能。”

    又问:“可有漂亮的蘑菇,还有蛐蛐儿?”

    奶声奶气的,听着人便心中柔软,楚邺又答:“有,还有獠牙的野兽。”

    楚恪听了忍不住打哆嗦,更加垂涎地勾着父王的袍摆:“娘亲一定想看野兽,恪儿也想看。”

    楚邺知他在套话儿呢。近日天气晴好,预备带王妃去城外别庄散心,因此把他交给母妃带管。晓得要同自己分开,从下午起就一直腻着了,到这会儿越天黑越在跟前缠。

    因为自幼饱受父皇冷淡,如今自己有了小儿便诸多宠爱。楚邺蹭了蹭楚恪的小脸蛋道:“小东西,乖乖在德妃奶奶身边待几日,想父王了便叫小刘子带你过来寻四叔。”

    楚恪略受安慰,便转头眼巴巴地看向楚邹。楚邹修颀身躯立在日暮的昏暗里,背景一片朦胧,只是手弯着长弓不理他。淡漠问:“老二就要回京了?”

    朝中都在风传,说二皇子打了胜仗,皇上要赏赐庆功宴。这可是天钦以来第一个立功的皇子,他母妃张贵妃又在后宫掌权多年,着急立皇储的那拨人必然又要蠢蠢欲动。

    楚邺勾唇应是,又道:“方大人叫我传话,说殿下若是还有心,那么请殿下‘结缔因何而生,如今便由何而解’,他与一拨东宫旧臣,仍愿效犬马之劳。我先头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说的便是那个与小麟子长相相似的秀女。当年朝廷上下呼吁废太子,皇帝一个人硬顶下所有压力,苦撑着无动于衷。若非是万禧被毒死当夜,撞见楚邹与那个传说中是隆丰遗骨的小太监通乱,也不会激怒皇帝的底线。

    如今楚邹要复出,要堵住朝臣们关于“太子秽乱阴阳”的口舌,没有什么比收进一个贴身服侍的宫女更要便捷。一来可向父皇示好,表明认错悔改,二来若是能怀上骨肉,皇帝也断不会把中宫的嫡系小皇孙禁闭在冷宫之中。

    楚邹默了默,脑海中拂过乾清门前九弟模糊的左瞳、锦绣靓艳的身姿,还有父皇煽在脸上的一巴掌刺痛——“混账,这就是你给鄎儿做的榜样?”

    那般的嫌恶,把四岁孩童在奉天殿前的仰慕与敬赖一点点破碎。

    他的胸腔忍不住又咳嗽,神色淡漠下来,轻启薄唇道:“江锦秀那边怎样了?”

    这么多年了,他仍执意不肯承认一句锦秀为妃。

    但康妃对小九的爱护,是宫中上下皆有目共睹的,任谁人也无可非议。楚邺不知他何意,便委婉措辞:“父皇对她一直多有关照,她对小九亦仍初心未变,也曾几次在父皇跟前为你开脱。”又宽慰道:“前儿个小九刚做了一首《为上赋》,颇得了父皇与朝臣们夸奖。”

    楚恪蠕着小胳膊短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蹭到四叔的腿窝窝旁站,哎,他有多么崇拜他英俊又病瘦的小四叔啊,他射箭一射一个准。

    那粉嫩小脸蛋贴着楚邹垂下的手背,楚邹便对他装冷酷不起来。摸了摸楚恪的小脑袋,那股对于女人的阴郁又涌上心扉:“不须她开脱。再说吧。你若是喜欢,自己收了去就是。左右三嫂身体也不善……咳咳咳。”接连着几声重咳。

    “哧溜”,角落的杂草里砖石松动,一条滚胖的身子从砖缝里挤进来。先用脑袋顶着破篮子把洞眼盖住,然后才叼起一个小瓷盏儿在边上舔。

    晚风轻轻地吹,把它满身上的胭脂味儿在院墙下飘散开,不是特别的浓郁,却是少闻的清新中带着一抹淡香。道不出奇怪的熟悉。

    楚恪颠着小脚丫过去,指着铜钱大的瓷盏儿道:“它吃粉儿了。”

    个狡猾的小蠢狗子,越不给它出去,越是满心眼里往外头钻。

    此刻已过酉正,各宫早用过晚膳了,那御膳房的太监却还没人影儿。楚邹看了一眼,便走过去把它的瓷盏扔开,将老三捎进来的吃食扔了一腿子给它。

    麟子嗅了嗅,咬了两口又兀自把瓷盘舔回来。

    楚邺在旁看着,冷不丁又想起那个爱偷脂抹粉儿的小太监。时常悄不吭地摸去坤宁宫,把樱桃小口儿涂成两朵樱花,顶着个太监帽耳朵在宫墙根下晃。

    楚邺便好笑:“四弟这狗养的,倒与那小奴才如出一辙。方大人多年挚诚辅佐,这份苦心实属不易,适才说的话你再仔细想想。”

    戌正一到宫门上锁,明日还须起早出城,当下便抱起儿子往延禧宫而去。

    “吱嘎”一声院门推开,送衣宫女端着檀木盘子走进来。那盘子上一叠棱角整齐的衣物,最上方赫然两双雪白的缎袜。楚邹正在铁力木桌案上写字,视线便跟着那宫女去到衣柜旁。

    他对不上心之人几无要求,反倒越亲近之人越为严苛。那叠衣服的方式阖宫只有一个人懂,一直从五岁起叠到了十岁上。几天前小榛子刚一打开柜子,便瞬然叫了一声“爷!”。那少见的高声打破清晨的寂静,楚邹踅过来,看见幽暗柜子里从上到下端端的一摞子,就彷如夜里有鬼魂来捣乱过一般,是叫他内心一颤的。

    见宫女走过身旁,楚邹忽然问:“近日衣服是谁叠的?你么?”

    宫女吓一大跳,她打在咸安宫轮岗送衣,两年多了从未听废太子说过话。这会儿已是入夜,油灯映照着他年轻而削俊的十八岁脸庞,那薄唇微抿,目光锐利仿若洞穿深远,是叫人看了心生悸动的。然而宫中关于他的邪煞太盛,打从四岁起就不断地沾人命,少年时更甚与……更甚与小太监那个。

    见他今夜难得温和,宫女紧张得心怦怦然,生怕他看上了自己,连忙跪下道:“非也,是、是宫里头新进的二等秀女,奴婢只负责送衣裳。”

    “哼,叠得倒是仔细,她叫什么?”那既爱羡又诟病的眼神,只看得楚邹面色又骤冷。阖宫看自己皆是这般。不堪。

    咳嗽声震动清展的肩膀,见麟子“嘤嘤呜”地攀着桌沿讨食,便把手肘旁凉却的隔夜菜粥舀了一勺塞它嘴里。两滴粥汁滴下,他嫌它弄脏桌子,又拿纸给它把嘴角拭了一试,拎下桌去。

    果然是阴郁易怒啊,宫女眼睛都不敢多看:“回、回四殿下,才轮岗不多日,奴婢也不晓得。”

    出咸安门,门外等着个挑灯笼的女伴。宫中入夜不许单独行走,问起怎去了这样久,心有余悸把方才看到的一幕夸张一诉。那宫墙下长耳朵,不晓得哪个把话听错一传,不二日阖宫都晓得废太子与狗同桌共食了。

    山西生起异教,听闻从河道里挖出一块玉碑,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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