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离家
凝脂缘*蝶 依 作者:萧萧慕幽香
9.离家
灰灰的天空渐渐蒙上了一层淡黄的微光，几只灰雀叫嚷着飞离了枝头，衔来了天角边的一缕朝阳。
——“小姐，醒醒！！小姐，快醒醒！”丫鬟轻轻推着还在睡梦中的悦怡。
——“怎么了……我刚刚才睡着。”悦怡揉着朦胧的睡眼。“出什么事了吗？”
——“小姐，快更衣吧，老爷叫您马上去书房，说找您有事。”
伴着朝露，悦怡快步赶到书房，见回廊的那头也飞跑来一人，定睛一看，原是月帆。月帆的眼中也是满布血丝，两人惴惴不安的推开了书房的门，见木庄主站在书桌旁，眼睛通红，手臂上的青筋也暴露着。
——“爹……”悦怡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一夜之间竟憔悴了如此之多，心头一酸，无法言语。
木庄主笑着走了过去。那样慈爱的笑，让悦怡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平静了许多。“悦怡，你今年有多大啦？”
她有些疑惑：“……再过几天就18岁了，爹。”
木庄主仰起头像在细细算着：“再过三日，我们的悦怡就18岁了。18岁就是大姑娘了。”他轻抚着悦怡的头，看的出他的泪在挣扎着不掉下来。“孩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我们的悦怡从来都只会笑，心里有多少苦从来都不说。小时候练功那么累，爹骂你那么凶，你从来一声都不吭，没掉过一滴泪。可看见爹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却嚎啕大哭。呵呵……真是傻孩子……傻孩子……”木庄主别过头去，糙的大手快速的掠过眼角。
——“爹……您别吓我……”悦怡有种可怕的预感。
木庄主笑着拍拍她的手，转向月帆，眼神中透着骄傲：“帆儿，大小伙子了！记得你娘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脏的跟个泥猴似的。如今却长成这么英挺的小伙子了！干爹真是没看错你啊！你总是让我放心，从来做事最有分寸的就是你。任何事不用我说就早已做好了。从未让**过心。能有你这么有担当的儿子，我木复天也不枉此生了！悦怡有你，我真的很安心。”木庄主紧紧闭上了双眼，他回身用手扫过脸颊：“好了，好了，说正事吧！你们已经长大了。雏鸟羽翼丰满的时候，就该展翅翱翔。毕竟世界再大，路也要用自己的双脚行才是。你们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
——“爹！您说这些干嘛！我们只才不要离开您呢！”悦怡不敢再听下去了，她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脚底顺袭而上。
——“胡说！”木庄主苦苦的笑了笑，他冲向月帆：“帆儿，你娘临终时随身而带的包袱，我从未交托于你，是怕你触景伤情。想等你长大的时候给你，你比较能控制心情。现在是时候了。”月帆一直紧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脸色也更显苍白。木庄主接着说：“在岛西渔村旁的水林中，小溪的尽头左畔，有一颗古杉。其枝盘错节。在那片泥土中，埋着一个盒子。里面就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她的信中说，等你长大再让我把它交给你。”
——“那是何物……”月帆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也不清楚。你娘曾交代过，要你亲手打开。至于你……”木庄主转向悦怡：“悦怡，爹一直都知道你对自己的身世有着万千的疑问，可你从来都未曾多问。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爹从未隐瞒你并非我亲生之女，是因为不想骗你。这世间再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是谎言就会伤人。有很多事，爹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承受太多。太多事不是小孩子应该承受的。很多事，不一定要知道缘由，原因可能是无可奈何，结果却未必不是好的。很多时候，人生，是一个认命的过程。不要问，时间自会回答。你可以理解爹么？”
悦怡很恨自己为什么每每这样的时候总是无法言语，任喉头堵着，千万句话，却一句也无法说出口。她点点头，泪终于承载不了这么多的心情，直直的砸向地面。
木庄主走向她，抽下她腰间的木扇，指着上面的那块玉：“这就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这块玉我亲手把它嵌在你随身而带的木扇中。”木庄主沉淀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的爹叫做林郁峰……”
悦怡小心的接过扇子，她从未如此珍视过它。
木庄主的声音变得紧绷：“你爹，在十七年前进了‘飘移林’。”
这句话惊得悦怡抬起了头，这是她这十八年来第一次听爹提起她的亲爹。
——“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诅咒林’？！”月帆惊讶的说。
木庄主点点头。
——“什么意思？？”悦怡一惊。
月帆想了想：“传说中那个林子，若有人进去，非得满足一个诅咒。也就是需要满足一个要求才能出来。人进去之后，为休眠状态，但思路仍旧清楚，只是身体休眠。若十七年内没有人能够达到这个要求，那个林中之人就会……被森林吞噬……”
悦怡重重的靠在墙上，她的声音飘忽着：“爹进去的日子是……”
——“十七年前的六月二十三日。”木庄主的声音放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二十三？！那不是……悦怡的生辰……”月帆看向悦怡。她的眼睛撑的大大的，空空洞洞。月帆小声说：“进那个林子不是还有个要求，要有武功高强之人以内力守住林口，使迷雾成墙，但那人就将不能习武，否则大门自破，里面的人就会灰飞烟灭。难道……”月帆一下子恍然大悟。“您就是因此……不习武……这就是您的诺言……”
木庄主微微的笑了：“郁峰是我的师兄，也是我这生最好的兄弟。人的一生静谧而悠长。寻常的小路行走起来都未见得平坦，更何况是这深不可测的江湖呢？不过是几步路，几个人，几场伤心，几份情谊。偶有寂寞，却从不孤单。也许走到人生的尽头，支持彼此的也就剩这满腔热忱了吧。”
月帆的眼眶红了。这也许是男人才能百分百明了的感情，沉重却深远。
木庄主走到了悦怡的身边：“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的。我想冷青灵向你逼婚是因为你的玉是打开森林的一把钥匙。”
——“钥匙？用它就可以见到林伯伯？”月帆倒吸一口凉气。“冷青灵想要它，莫非……她也想见林伯伯？”
悦怡好像没有听见月帆的话，只是轻声问道：“一把……一把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的钥匙？”
木庄主垂下眼，喃喃的说着：“你爹说过他的诅咒是如果见不到两块玉就将永不复出。”
悦怡绝望的呼出了一口气：“所以……这些年您才不告诉我这一切。您怕我痛苦，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天的煎熬，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泪终于溃堤了。“爹，从小我就知道您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却未曾知道他们是如此不堪重负。爹，谢谢您。默默承受着这许多许多，自己一个人忍受着，却将我保护的这么好……”
木庄主用微颤的双手轻抚在悦怡不断抖动的双肩上：“好孩子……不哭。爹还不了解你吗？你是爹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可以，我会拼了老命换你的快乐和幸福，可是……”木庄主的泪顺延布满沧桑的纹路，慢慢的滑下。他努力克制着，却哽咽的再也无法言语。
半晌……木庄主慢慢的睁开了眼：“这是天意啊！事事终要有个了断。一切也到了该做个清算的时候了。”他端起了放在案上早已斟满的茶杯递给两人。“这是爹敬你们的。爹不敢说是这世间最好的，可是爹是最想做好的。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木庄主一手撑住桌角，嘴唇紧紧的绷着。“来，干杯！”
悦怡和月帆双手紧紧的握着茶杯，茶温温的，却丝毫没能温暖她的手。悦怡的一颗泪珠从脸颊划过，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纵身坠入温热的茶水中，水面弹起一个复杂的弧度。悦怡笑了，她是第一次喝到自己的眼泪。原来眼泪是无味的，心才是咸涩的。
待二人喝完，木庄主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更加嘶哑：“帆儿，岛西密林有一条暗道，我派人放好了船，你正好可以沿路先取身世之物，再按线路图自行过去就可以安全出岛了。”他拿出一支卷轴放在月帆手里。“照顾好悦怡。”木庄主重重的拍了怕月帆的肩膀。
——“爹！”悦怡不敢再听下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知道我亲爹救不救的出来，也不知道冷青灵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您！也许……”悦怡不断的抽泣着：“也许……亲爹他救不出来了。那就随天意吧。在我心里，谁也没有您重要！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啊！干爹，您既然了解我们，就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不会离开您的！我们……”月帆说到这，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他惊恐的望向桌上的茶杯……悦怡也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
木庄主的牙齿剧烈的颤动着，两行泪水顺着脸部的皱褶流下。“来人！带他们走！”
立刻十余个护卫闪身而入，拉住二人。
——“爹……”悦怡拼命挣扎着，却毫无力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许多许多……她的头太疼了，太多太多的为什么盘错节的纠结在脑中，使她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木庄主重重的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脸，再也掩饰不住了，任泪水肆意流下，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呢喃：“你们要听爹的话啊……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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