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陌上桑 作者:银清
第 4 章
远远地，萧逸便看清了县城的模样。
那是一段约十米高、用泥土砌成的城墙，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许多地方都已经剥落了。有些地方还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使城墙看起来斑驳不堪。
竟然是用泥土筑的城墙……萧逸掩下心中深深的叹息，怪不得，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总是能轻易地攻破县城，如果那些县城的城墙都跟眼前一样的话，攻进去还真没什么难度。
萧逸想起自己去过的大小城市，只要是有城墙遗址，无论遗址大小年代远近，一律都是坚硬牢固的大青砖……当时他还以为，古代的城墙都是用青砖垒成的呢，今天终于开了眼界。
这个时段进城的人很多，路上挨挨挤挤的都是等着进城的人和车马，几百号人和三四十辆马车沿路排出去一长溜。萧逸和顾小山坐在马车上，顺着人流缓缓前进，到城门口的时候，顾小山跳下马车，交给守门的士兵两枚铜钱，便被放行了。
县城的街道虽然是泥土铺成的，但还算宽阔干净，并没有萧逸想象中的拥挤杂乱。顾小山赶着马车，熟门熟路地转了几条街，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下了。
萧逸用竹篾编的那些物件，都是直接卖给这家杂货店的。若是让他在街上自己摆摊，价钱固然能贵上几分，但一来没那个时间，二来摆摊也是要交摊位费的，实在是得不偿失。
杂货店的掌柜和萧逸也算是老相识了，等清点完萧逸带来的物品后，便很爽快地付给了萧逸五十五文钱。萧逸也没有任何异议，把钱小心的放进腰间的褡裢里，和掌柜略略攀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出了门，萧逸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马车，侧头问顾小山：“山娃子，接下来你打算去做什么？”
顾小山抓抓头，想了想才道：“我想去县衙附近看看，最近几天有没有商家需要招人运货的。”县城里的商队如果人手不足，一般都会在县衙附近张贴布告，顾小山虽然不识字，但也可以听听旁边人的议论。
萧逸就点点头：“那好，正好我有事要去刘记货栈一趟，就不和你一块去了。等到未时的时候我们再在城门口那里会和吧！”
顾小山虽然奇怪萧逸去刘记货栈有什么事，但也没有多问。知道萧逸认识去刘记货栈的路后，便赶着马车先离开了。
高平见到萧逸时，脸上的神色十分惊喜：“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你好几天了！”
“我这不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嘛，李叔一直劝我不要卖田，他的话我总得听一下吧！”萧逸将高平欢喜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微微一动。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货栈后院空无一人，奇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
高平撇了撇嘴：“大掌柜一大早就出门办事去了，王二那小子惯会偷奸耍滑，不知溜哪儿去了。”说着，把萧逸让到仓房，搬了一条板凳让他坐下，然后又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给他。自己则在萧逸对面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萧逸低头抿了口茶，注意到这仓房里空空荡荡的，只在门口孤零零地摆了张桌子，遂好奇地问道：“这间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怎么看起来没什么人气的样子，房顶上都有蜘蛛网了。”
“原本是用来做库房的，后来大掌柜嫌空间太小，另选了地作库房，这间房子就空闲下来了。”高平随口解释了几句，看了萧逸一眼，忍不住问道：“萧兄弟，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既然来找高大哥了，心里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和我做这笔交易的吧？”萧逸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平。
高平听了不禁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得保证，无论这笔交易能不能成功，你都不能告诉别人。”萧逸自然是点头答应。高平似乎是很相信萧逸的人品，见他同意了，便对他附耳说了一个人名。
“刘记货栈的大掌柜？”萧逸十分惊讶，不过，他惊讶的并不是买田人的身份，而是因为，为什么大掌柜买田的事需要保密？看高平刚才那副神秘兮兮的架势，他甚至都怀疑高平是不是在帮什么犯了事的人买地了。
狐疑地看了高平一眼，萧逸很快调整情绪，笑着调侃他：“大掌柜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看来是十分信任你了？高大哥，小弟就以茶代酒，先在这里预祝你步步高升了！”说着，当真举起茶杯，似模似样地敬了高平一杯。
高平笑骂道：“什么步步高升，那是官老爷才说的话，我不过是个货栈的小伙计罢了！”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也十分得意。最近兴州那边缺了一个监理仓运的管事，听大掌柜的意思，是想推荐给他去。不过现在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他也不好拿出来说。
萧逸自然看出了高平的得意，又顺着这个话题恭维了他几句，才转到正题：“不过，关于卖田的事，我有个条件。”
“哦，萧兄弟还有什么条件，尽管说给我听听。不过，价钱上大掌柜是绝不会让步了，比市价高三成，这个条件已经是极为优厚的了。”高平不愧是被大掌柜看重的人，说到正事，立刻就露出了警惕之色，抢先一步把话堵死。
萧逸笑着摇头：“我不是对价格不满，而是希望大掌柜能配合我把戏演得更像一些。比方说，在借钱的契约上，要写明我向大掌柜借了多少钱，又要用多少钱才能把钱赎回来。另外，一年之期太短了，容易惹人生疑，最起码要改成两年。当然，这两年内田里的出息都是归大掌柜的，我分文不取。”
高平沉吟了一会儿，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便爽快地点头答应：“好，就按你说的办！”
话音刚落，两人便相视一笑，又坐下来继续聊天，等待大掌柜回来。
高平以前对萧逸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觉得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但通过这两次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萧逸为人知情识趣，做事又很有主见，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禁起了结交之心。而萧逸知道高平经常随着货栈走南闯北，眼界开阔，便想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知识。因此，两人竟就着一些话题聊得火热，相谈甚欢，等大掌柜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刘记货栈的大掌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并没有一般商人外露的明相，反而看起来很憨厚的样子。萧逸自然不会以貌取人，打起神和大掌柜就着先前说好的条件谈了些细节问题，然后由大掌柜亲自执笔，起草了一份协议。上面写明，萧逸以田产做抵押，向他借钱三十贯，利息为十五贯，要求在两年内还清。且在这两年中，田产交由大掌柜管理，一切收益均与萧逸无关；两年后，若萧逸无力还钱，则可以用田产抵债，大掌柜不得再向萧逸索要钱财。协议写好后，大掌柜把那张墨迹淋漓的纸交给萧逸，笑着问他：“要不要请个人来帮你看一看？”
萧逸把协议从头到尾迅速浏览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笑着摇头：“不用了，难道我还信不过大掌柜？”便接过笔来签字画押，在上面按了手印。
大掌柜十分惊讶：“你还认识字？”在这个年代，识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识字不敢当，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字罢了。”萧逸没有多做解释。他从小生活在广州，那里的许多电视都是用繁体字作为字幕的，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学会了繁体字。
大掌柜又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数出三十九贯铜钱交给萧逸。三十九贯钱，整整有三万九千枚铜钱，一串一串的摆在一起，看起来很有视觉的震撼。萧逸把这一堆沉甸甸的铜钱收好，然后从怀里拿出今天特意带来的田契，交给大掌柜过目。
看着大掌柜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神色，萧逸微微摇头，他实在无法理解古代人们对田地的渴望。又想到大掌柜要求他不要把他买地的事宣扬出去，心里很突兀地想道：“难道是这大掌柜贪了东家的钱财，所以才不敢声张？”
萧逸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神色却丝毫不露。事情既已办完，萧逸只觉得浑身轻松，心情也舒畅起来。离开货栈时，他还特意问了问时辰，离未时还有一段时间，因此他也不用急着赶去城门口。萧逸便决定去逛逛这个县城，他一路悠闲地打量着街两旁的店铺里摆着的各种物件，慢悠悠地走着。
路过一家粮店时，萧逸想到家里的那小袋大米吃不了几天了，便又进去买了一袋，整整花了他四百五十文钱。从粮店出来时，萧逸无比心痛地拎着那小袋大概够林睿吃两个月的白米，愁眉苦脸地想：“再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养得活林睿啊！”
注释：一千文钱为一贯，一贯铜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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