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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闭尘关不得归 作者:夜过天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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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等要事,我和他,皆会不约而同想到此处。

    对他而言,在自己的墓碑前举杯邀明月,好似别有一番意趣在。有时为了置菜方便,他还会将墓碑拔了,权当桌案搁杯盏,酒足肉饱,再将它插回去。

    我也就竖着满身寒毛,笑吟吟地看。

    卜天祭后的那夜,我二人在这碑前相对而坐,我置酒,他布菜,碳烤肉干,枭兽的肉,取的最是劲道的外脊,干烤十二个时辰,配上魔域特产的香料,梦叶草和石南花,拆开纸封扑面是浓厚的脂香,伴着烈而不辛的花草香气,颇有欲教谪仙坠凡尘的意思。

    然而吃着塞牙,我不太喜欢。

    我看他一条一条撕开肉干,搁进盘子里,细细碎碎的,也分毫没有吃的意思。

    他一面撕着肉,一面,则与我似道平常地,叙说着有关他、有关我的几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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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记那时,他的声音是软玉的柔,他的微笑是流云的淡。

    那时玉木华盖下,他在说,我在听,记忆断续的残章里,只记得他似乎一直在暗示我,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也知道我需要什么。

    讲罢许多的话,落笔点题时,他说,在生存二字上,只有胜负,没有对错。

    其实那时以前,我已决意要以武用强,定夺六界乾坤,终结吾族长达万年的挣扎。生,当有尊严,死,当有气节,吾族与诸神已势不共立,非一战不可图久安。而卜天祭所昭示的灾难,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期限,一千二百年,彼时我想,不算匆忙。

    我认可他的话,深以为然地颔首,与他斟酒相碰。

    然后,他又与我分析,我手中的权势,我所需的筹码,我可谋的良策,我应留的退路。彼时他之所言,每一句每一字,都与我心中勾勒的谋图,浑然天成的契合。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能从话里听出些不满的意味,针对我的。

    眼看他撕出半盘子肉条,趁着他说话,我有心无意地取了筷子,夹起一根,放进嘴里,咀嚼,吞咽。

    脂香四溢绵软化渣,一瞬间所有的味蕾欣悦地绽放,再看那盘中之物,简直堪比淮扬烟柳的美不胜收。

    于是他一边说,我一边吃,偶尔啜口小酒,便是满足的笑掠到唇边。待他将话说完,我手中的筷子,恰巧点住他搁落的最后一条肉。

    他微蹙着眉,眼神从筷尖移上我的脸:“属下的话,您当真在听?”

    我轻哂,搁下筷子拢手回袖,挑拣几条重点,冷幽幽答给他:“修令法,集君权,惑民心,治乱之本在衡势,欲攘外夷必先安内,你真当本座这几千年都在陪合议会过家家?”

    最后一条肉,终是被他私吞了下去,且还露着甚是不屑眸色:“那您是准备万全,随时可以和神主叫板了?”

    我一声轻呵,歪了脖子斜眸睨他:“神主老儿都不敢妄测天命,本座,尽力给吾族一个交代。”

    彼时我修为尚仅神主七成,充其量能登上阚世台,有资格与他决个胜负。若想全身而退,我还差得太远。至于如何令修为尚浅的族人也能突破虚空的鸿沟返回上界,更个久悬未决的疑难,想想那些堆积如山的经文撰稿,我脑仁疼得厉害。

    历经七千多年的谋划,我以为,自己当真已经尽力了。

    若是有些事注定无法完美,那便只能搏上一搏,只要结果对了,七成的胜算,和绝对的胜算,又有什么区别。

    “手,伸来。”

    我莫名地把他瞪住,而他,也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我,既不严肃,也不像玩笑。

    俯下目光,却见他执着一支银筷,碧青的光映在上面,隐有森寒。

    片晌迟疑后,我右手摊在他面前。

    那银筷化作一道光,急而准地落到手心处,痛意雷电般掣上心头,我未忍就收紧了眉,声调抬高三分:“为什么?!”

    ☆、【天昶篇】三十一

    三十一

    话出口时,缩到半途的手已再度摊好给他,从以往的经验看,他不会无故打我,我也没有不受教的道理。

    所谓口嫌体正直,不过如此。

    又一道银光划落,他笑:“您做得还不够好。”

    我右手颤了颤,收下这记疼痛,轻呵了一口气,闭上眼。

    “谋事,永远可以更细一点,更准一些。”

    第三下,当真不客气。

    “努力的方式,远比努力本身重要。”

    顿了半瞬:“以上。”

    我睁开眼帘收回手,甚感后怕地摸了又摸揉了又揉,还好还好,骨头还没断,不需要吟咒去治。

    虽未留伤,仍有余痛,从手到心各种不自在,片刻间强作镇静,我冷颜厉色:“到底哪里做得不够,你倒是说个清楚!”

    他放下银著,斟酒自饮,一杯方尽,再续一杯,儒雅含蓄的笑意,浓了两颊醉云:“都到这时候了,您居然还想跟合议会那帮流氓讲道理,您怎就……这么天真可爱啊。”

    如此冠冕堂皇的鸡蛋里挑骨头,我咬了咬牙,哼出一声闷气,吞下满腔嘶吼:

    当年不正是你,抱着那本老掉牙的帝经给我说,拯救流氓于无赖之中乃是身为尊主的我职责所在!!

    眼见他又将一杯子酒吞下肚,行云流水地继续斟,我竖眉,顺手捞走酒杯:“不准喝了!”

    壶里的酒空洒了几滴,浸润出浅淡难辨的水痕,他手足无措地趴台子上寻摸半天,似想动点歪门邪道的脑筋,将酒从石头疙瘩里挖出来,嘴里不住地嘘唏哀哉:“这,这,这可是九千年的怀古酿,比那坛子玉楼春还娇贵的啊,师弟啊师弟,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的宝贝过意不去呢!”

    呵,幸好我反应快,连称谓都改了,再配上这晃而不倒的姿态,不消多喝半杯,云初又要变淫畜了。

    我吟咒封了酒瓶,收进腰间乾坤袋:“尚有要事待议,喝酒难免误事,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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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的后半,我与他并肩悬坐崖边,我在左,他在右。

    风也静,夜也静,延绵群山之上,有三两魔星,或青或紫,或缺或圆,危悬在彼。

    不知何时,他的左手摸上我的右手:“师弟,等你撬了神主的宝座,还我无荒一个公道太平,然后,我们就去隐居吧。”

    我收手藏到袖子里,头正目不偏,一派自得清风满襟怀。

    “凡界里有座山,名唤长白,好似,比我界里的九韶山,还要峻逸几分,我看那里就挺好。”

    长白。

    经他所语提醒,我恍尔想起,书房的某个暗格里珍藏已久的那副崇山图,亦即我毕生最为得意的画作,里面的山,可不正是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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