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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迟暮 作者: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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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在地牢里,她们明明有过协定,人的肋骨近心处有个空门,用刀捅进去未必会死,她说好了,上断头台就扎那个地方,让他假死出城。

    可是结果——他真死了。

    因为那刀上淬了毒。

    他把所有的信任,连同致命的空门都留给她,于是,致命了。

    任胥从噩梦之中惊醒,手臂动了动,发觉已经半边身子已经麻痹了,定睛一瞧,胳膊上头安安逸逸地躺着一个女人。他新婚的太子妃,正安宁地熟睡着,侧脸的轮廓犹如濯清涟不妖的菡萏,淡雅的体香一缕缕钻入鼻里,任胥紧绷的身体才缓了过来,他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倒下来睡了。

    今日在书房里,他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每走一遍,便想一遍娶她是不是正确的抉择。

    可是每一遍他都想,是的。

    他上辈子是悲剧了,可这悲剧的来源恰恰是因为他没娶她。而且梦里她拿匕首杀他这事有些蹊跷,那日她捅的地方还是约定的地方,照理说那匕首上已经淬了毒,她想杀他易如反掌,捅哪儿还不是个捅,不必要在他身上看了那么久才下刀。

    可惜记忆太模糊了,全然想不起来她当时是怎么一副神情。

    盛迟暮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地,乖得像只驯服的松鼠,揣在怀里冰凉剔透的,又似块雪白剔透的寒玉,任胥看了两眼,火气下涌,哪儿还顾得上手酸,抱得更亲密了。

    他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换来的媳妇儿,非她不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过好这辈子最重要。

    在漠北盛迟暮有个好习惯,睡得也早,起得也早,不用人催,天方蒙蒙亮便有了意识。

    她醒过来看的第一个人,便是一旁睡得香甜的任胥。

    这是他的夫君,虽然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画里那些个姿势一个也没用上,但他们行了礼,入了洞房了。

    昨晚是夜里,光不太亮,人多口杂,又是新婚,她有些不敢看他。

    这时才趁着他没醒,多看了几眼。英挺的鼻梁,如画的眉眼,即嗔视而有情,她只记得他灿烂的笑容,像朵桃花似的招摇,漂亮但又不显女气,怪不得招那些女郎们喜欢。

    她无意之间将手心的锦被捏紧了一些,却不想这便惊动了他,任胥嘴里咕哝了一声,迷糊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惊喜,仿佛为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她是活的,手下不留情地捏了她好几把,盛迟暮僵硬着不肯动,一动便是一股热流,还从来没有同一个成年男人同睡一榻,她有些臊,更加不敢动。

    任胥的脸笑出了一朵花,“还在。唔,暮暮在看什么?”

    “暮……”还没有人这么唤她,盛迟暮淡然如清风的眉眼轻微地凝了一瞬。

    他们俩一说话,门外头打瞌睡的姹嫣便醒了,“太子,太子妃娘娘,起了么?热汤已备,可以洗漱了。”

    任胥睡在里头,将酸麻的手臂抽回来,抽空儿回了一声,“打热水备着,本宫让进来才能进来。”

    “奴婢遵命。”

    一道早儿的齐嬷嬷并几个盛迟暮的陪嫁丫头都来问讯儿,姹嫣一一回应了,让她们在房檐下那张棋桌上坐着等会儿。

    宫花灼艳,满地红绡绸凌乱。

    任胥侧过头,手又不安分地抱住了盛迟暮柔软如流纨的腰肢,“暮暮昨晚睡得想必很舒服,小手一直放在我的胸口摸来摸去的。”

    “胡……”盛迟暮下意识便要叱责反驳回去,但一来想到这人是太子,二来她未曾同人共寝过,她天生体寒,不知道会不会睡着了肆意在人家身上取暖,便将那个“说”字皱着眉咽了回去。

    任胥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又想笑,又想自己有些过分,应该收敛。

    盛迟暮的脸颊一时间烧得滚烫儿的,她自幼学的德言工容、经史子集,全是正派儿,平素来往多的人,便是家中几位兄弟,并忠叔他们这帮老人罢了,从来没有男人敢取笑她,偏偏又是自己的丈夫,有些话她想说,却又不敢说,怕哪个地方又惹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太子爷。

    任胥伸掌将她的腰掂了下,“月事这事儿瞒不住了,就算本宫有心替你保密,但宫里头照料你的嬷嬷和丫头却未必。更何况母后是个人精,她不用太刁钻,稍稍问两句,暮暮你脸皮薄,准什么都答不了。”

    说到这儿,盛迟暮有些自恃清高,不大服气,“殿下,未必。”

    “哦?”她还是一样高傲啊,任胥低下头促狭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清了清喉咙道:“假如母后问你,我屁股上有个什么胎记,你怎么说?”

    “殿下你……”盛迟暮咬了咬唇,用棉被盖住了脸蛋。

    羞死了。这个男人不能说点儿正经的?

    任胥见她吃了瘪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傻乐了一会儿,才从棉被底下找到她的小手,声音有些戏谑,“早跟你说过,瞒不住的,不如就听话点自个儿认了,也不是太丢人的事。”

    不丢人?大喜之日来癸水都不丢人?盛迟暮这一辈子最窘的时候都留在了长安的梁宫里。

    任胥见状也不闹了,走下牙床去找自己的衣物,早晚的喜服是不能用了,便从雕花精美的沉香木橱里取了见象牙白的对襟长衫,套双白鹿皮的织锦短靴,温和而秀雅的一张脸,偏生长了一对招魂的桃花眼,灼灼灿烂,一笑起来便让人难以移眼。

    盛迟暮略略有些僵硬地翻身,但一转身,便瞧见了身子底下那一团猩红,不由得脸色酡红。

    见她坐了许久不肯动身,任胥挑了眉梢,走过来,她似乎正对着床上的一摊东西出神,不由好笑,“唔,这个……”说不定还能让人误会什么,任胥却并不想解释,弯腰将她的手臂抄在怀里,“先去永安宫请母后安,这里规矩多,不怎么自由,我以后会教给你。”

    他拉她手的动作,自然熟稔,盛迟暮微微吃惊。

    除了吃惊,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才见了一面,什么也没发生地睡了一晚,好像这层关系便突飞猛进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皇后听说盛迟暮入城时,便有了召她入宫的念头,偏生那时候任胥出言威胁,“要是这个母夜叉来了,儿臣就卷包袱走人!”

    后来他又任性地撞了墙,马皇后也是无辙,只能将这事耽搁了。

    谁料儿子醒来后巴巴地回来说要娶安宁县主,非卿不娶,狠狠夸了一顿盛迟暮,连人家身材样貌都说出来了,便跟亲眼见过似的,马皇后虽然惊讶,但好事既然成了,她也不阻拦,为了弥补安宁县主在长安所受冷遇,良辰吉日便择得十分利落。

    但她心底对盛迟暮既好奇,又有几分歉疚,总觉得将这么个儿子塞给人家,实在委屈人家了。

    日色稀薄,秋空澄澈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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