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人山人海

　　    “喂夏雨？”
    “喂，我是，叶辉是吧？呵呵，难得啊，亏你还能想起你老姐我啊？”
    “嘻嘻，鱼（雨）姐啊，俺打个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呵呵，我有女朋友了”
    突然愣了一下“哦？难得难得，谁这么高度近视啊，竟然看上了你？”我仍坚持把话“贫”到底。
    “艺术系的，玩乐器的，我最喜欢的那种。”
    “钢琴？”
    “是啊，呵呵。”
    “哦，那祝你们幸福。”我竭力故作潇洒。语调中却有一丝哽咽。
    挂了电话，我无力的靠在了墙上。
    叶辉是我高中同学，虽然我是女生，他还是经常自豪的向别人炫耀：“我叶辉和夏雨同志的关系那叫一个铁啊！比钢铁还铁！不信你问她。”我忙配合：“呵呵，确切的说是比锅底灰还黑，比臭豆腐还臭，比”“行了，行了，夏雨啊，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淑女一点啊？”这时候，我就会得意洋洋的对他一笑“小样儿，说不过我了吧？嘿嘿”然后是周围同学意味深长的笑声。回忆起来，那些阳光灿烂的青葱岁月，有点忧伤，又有点恍惚。
    高中毕业后，辉在省里上了大学，我则到了一所省外的高校。开学一个月，百无聊赖，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小样儿，跑这么远也不打个招呼！”见面就甩这么一句“嘿嘿嘿嘿”我笑的老奸巨滑“唉，你长的这么影响市容，污染环境，看见你，我连饭都吃不下，时间长了还不得胃穿孔啊，不离您老远一点能行吗？所以就闪了，呵呵”说话的时候我笑的一脸昂扬，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实叶辉长的蛮帅的。“小妮子，你厉害，说不过你行了吧。”电话那边噎的他一脸无奈。之后互留了联系方式。
    上了大学才发现，原来大学生活也不过如此，奋斗了十几年，最后就是这样的生活，真是让我措手不及。吃饭，睡觉，上网，代替了高中时代的三点一线成了我现在生活的主要内容。强大的空虚感让我开始迷茫，彷徨，我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20年的意义和价值。开始郁闷，不知道该怎么办。经常会呆在宿舍盯着天花板想一些莫名其妙而又无聊的问题，比如，今天下午吃什么。
    突然的迷失让我开始写大量的字，我不断的给辉写邮件，刚开始还可以故作轻松的贫两句，后来我发现我开始控制不住的把我的那些迷茫彷徨那些阴郁而尖锐的思想抛给辉。他不断的回信，平时贫，他贫不过我，没想到讲起道理来，他竟然一套一套的，那样的清晰深刻，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当年爱贫爱笑的臭小子。
    从惊讶到佩服，从佩服到崇拜，从崇拜到喜欢，当我能用乐观向上的态度面对我的大学生活的时候，我也发现自己无可就药的喜欢上了铁杆辉，一切完成的天衣无缝。原来钢铁也会被爱情腐蚀的，锅底灰也会变成玫瑰的，呵呵，我笑着对自己说。
    当一切正常起来之后，我和辉的联系也渐渐少了起来，偶尔会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或者在qq上贫几句，经常性的贫不过他了。他可以平心静气的当我是铁哥们，我的心却很难再平静下来。有时会有莫名其妙的想见他的冲动，却突然黯然。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让我觉得辉离我是那样远，那样远。
    当我开始抑制不住对他的思念的时候，我们的联系也彻底的少了起来。有时一个月也不会打一个电话，有时写封邮件过去，好久也收不到他的回音。突然感觉寂寞。看到他越走越远，冷，心底钻心的痛却无能为力。想起高中的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恍然。
    今天竟然接到辉的电话，莫名的狂喜瞬间变成了致命的伤痛。挂掉电话后，我靠在了墙上，那种无力的感觉让我觉得好冷好冷
    之后的几天，我若无其事的吃饭睡觉说说笑笑，谁都没发现什么，只有我知道自己心里突然空白了一块。
    五一放假了，宿舍所有的同学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突然的安静让我有一种凄惶的感觉。晚上躺在床上听音乐，行云流水的钢琴曲，辉喜欢的那种。刹那间，天翻地覆，黑暗中，我压抑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蒙上被子，我声嘶力竭。
    整整一夜，失眠，天快亮的时候，我起床看看外面隐隐的一点光亮，觉得是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坐在电脑旁，我写下了最后一封给辉的邮件，热情洋溢，阳光灿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满篇的油嘴滑舌，无关紧要的废话以及艰难的祝福。从电脑屏幕的反光中我看到自己笑的一脸烂漫，心底却难过的无话可说。轻轻的一点“发送”一切都结束了，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竭力不让眼中的泪流下来。
    此后，我把手机换了号码，qq中把他删除掉了，邮箱中凡是他的邮件看也不看，一律删除。总之，我决定消失了，并且，真的消失了。不喜欢活在辉的影子中，从不曾向他表白，虽然我是那样的爱，可是我甚至不愿在给彼此一个机会。毫无理由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就这样放掉他，檫肩而过，想来也是甘愿。可是我却觉得檫肩而过的感觉一点也凄美，更谈不上什么浪漫。只是觉得冷，撕心裂肺的冷。
    半年之后，我如愿以偿，再也没有了关于辉的任何消息。这当然是半年之后的事了。
    六一的时候，系里一场辩论赛。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在六一，让两帮无聊的人为一些无聊的问题争论不休，不幸的是，我是正方二辩，不知哪个家伙恶作剧的帮我报了名。生活就是这样可笑，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去完成一些自己认为非常无聊的事情，比如这场辩论赛；抑或竭尽全力去完成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比如我和辉的爱情；只是我累了，所以关于爱情这场演出提前结束了。
    可是辩论赛上，我却竭尽全力，唇枪舌剑，不留余地的直截了当。反方二辩是一个挺帅的男生，看到我这么嚣张，毫不惊慌，当仁不让的反击。不知怎的，我就来了劲了，可能是这些日子以来积聚的压抑和愤怒吧，一种逝不可挡的锐气和不容质疑导致了我们最后的胜利。退场的时候我认真的看了一眼那个男生，确实是一个很帅的男孩子。
    无巧不成书，星期五，在体育选修课上，我竟又见到了那家伙，我们同时选了乒乓球，呵呵，我在心底对自己笑了笑，表面上却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从开始上课到结课，我们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而已，就是这样，平淡，但很正常。7月13号，最后一堂课，考试。他走过来对我说想和我一起考推挡。我说“好”然后开始练习，彼此不动声色，10分钟的磨合。考试的时候，我们拿了满分。练习的时候我们只说了三句话“你叫什么名字？”“林风，辩论赛上你的对手。”他的回答仿佛早有预谋。我一笑“知道。”之后是沉默，当然之前也是。我喜欢这样的男生，不动声色的关注，很大方很有风度的沉默，我喜欢。
    之后，不记得我们是怎样开始的了，只记得有一次爬山，他在一处山坡很陡的地方拉住我的手，之后一直没有放开。不动声色是他一贯的方式，我喜欢的方式。后来，后来我成了林风的女朋友。我想，我喜欢爬山时他握住我的手的那种安定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他在情人节把三朵玫瑰花悄悄放在我的书包里，没有任何解释。我喜欢他用眼睛望着我时嘴角泛起的微笑；我喜欢他在我感冒时把整盒的感康放在我手里让我记得按时吃的表情。所以我们作了3年朋友。
    毕业前夕，有一天，我对他说：“我们分手吧。”“好。”林风闷闷的说了一句。一如3年前他找我要一起考推挡的那一瞬间，我说的那个“好”字，没有任何的为难和犹豫，我们都是隐忍的人，不想解释什么。一切都是那样清楚和现实。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文化背景，未来的不确定。我们都是如此的清醒，所以不需要再废话，一个好字足够。
    不过回到宿舍我确实哭了一场，熄灯后，黑暗中，一直，一直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这又是一件我们竭尽全力去完成却没有结果的事。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开始呢？我问自己。或许是因为寂寞在那个瞬间吧。其实，很多事情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
    毕业后，各奔东西。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我去了西藏。并且一去五年。原因很简单，网上看到了一些照片，关于西藏，西藏的孩子，落后和渴望，就是这样。网上报了名，之后很顺利的通过了。最伤心的是我父母，上火车前，妈一直抹着眼泪不说话；爸一直抽烟，同样难堪的沉默。
    我知道他们舍不得。我一扭头上了火车，火车开动了，我笑着说：“爸妈，放心，我很快会回来的。”然后转过脸任泪水横流。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我只是不想轻易的浪费掉自己。所以我去了需要我的地方，去做一些事。
    爸妈，原谅我。
    在西藏，生活平淡无奇。除了贫穷落后之外，这里有大朵大朵洁白的云彩，白的眩目。强烈的日照，呼啸的风。
    五年，期间去了一趟布达拉宫。那天，阳光灿烂，天空水洗般的蓝，看着眼前这座太阳底下最高最耀眼的宫殿，想起文成公主。这么大的华美的殿堂，不远千里，可是松赞干布所给的是你想要的爱情吗？远离故土，远离自己的民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快乐吗？真的快乐吗？
    剩下的时间一直呆在村子里，教一帮孩子。最大的12岁最小的7岁，贫穷把这里折磨的不成样子，甚至没有水，每人每天只有少的可怜的一点发黄的水，咸咸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纯洁的让人心酸的小脸，对，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纯洁，天真，渴望。
    有一次一个孩子问我：“老师，汽车是什么样子的呢？会飞吗？你坐过汽车吗？”当时我笑出声来，为这个可爱的孩子的可爱问题。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起白天这个孩子的问题，突然哭出声来。有很多孩子，天生就被剥夺了梦想的权利，残酷的现实让他们一开始就必须承受，这是不公平的。可是，无能为力。
    没有电视，甚至没有灯泡，更别提什么电脑。可是我不后悔，甚至觉得庆幸，这是一个贫穷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可以让我安静，让我感动的地方，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罪恶，没有诱惑，平淡无奇，我很珍惜。
    五年后，我又一次上了火车，回家。像上次作别父母一样，我微笑着看着那群眼泪汪汪的孩子，转身上车，然后火车开动，我泪水横流。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子吗？还是因为很多事很多人我们无能为力？
    回到久违的城市，久违的家，一片欢天喜地，所有和我有关的人。看到爸妈明显的苍老，很难过，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想这些年这些人，父母，那群孩子，林风，辉，泪水再次潮水般涌来，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想爱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结果却是伤害了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打开久违的电脑，看到邮箱里有五封来自辉的邮件，想起那些少年往事，恍若隔世。我笑着开始删除，一封一封。最后两封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停了手，或许是主题上的“最后”两个字吧，反正事实是我后来打开了最后两封邮件。
    十分钟，感觉像过了十年，辉在大学时谈的女友大二时分了手，之后一直没有谈恋爱。毕业后他找了我三年，费劲心力也没有我的任何回音。去年，终于他结婚了，家里介绍的，也是一个教师，今年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这些邮件，但是还是决定发给我，并且是最后一次了。结束了，彻底的。他说其实当年他很犹豫，当时那个女孩子追他，他想如果我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话，他就立刻拒绝那个女孩子，可是我却在电话里大贫特贫之后竟然再也联系不上了
    有点头晕，还是删除了，像我当年放掉辉一样，我知道这次真的结束了，像毕业后的林风一样，再无声息。
    少年往事，爱恨纠缠。有情人终不能眷属。低头微笑。檫肩而过。之后，是自由。
    后来，后来我结婚了，亦是一个与我的过往无关的男子。很平淡，很温暖，再没了激情澎湃，再没了彻夜失眠，但是我很珍惜。
    平淡生活，我们的一生，每个人的一生，边走边爱，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