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我的故事很长,很长,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已被我的记忆埋葬,幸运的是不管过程多么艰难,最终我还是走出来了。
二十五岁那年的春天我遇见了安,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无条件的收留了我,并给了我一个独立的空间,温柔的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出神的看着阳台上的那盆仙人掌。他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我没做任何反抗,只是回过头看着他妖娆的笑,在他的唇就快覆下来时,突然说:“安,知道吗?仙人掌的家在沙漠。”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我转过头继续欣赏仙人掌,仿佛可以从它那尖利的刺里找到自己的灵魂。
轻声说:“安,我不会再有家了。”
明知残忍却还是说了,只是怕伤他更多,如此温良的男子何必守着我这个没有未来的女人。我的世界里是注定没有家的,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从外婆——我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萧艾,从此你就是你自己的归宿。
尽管安对我很好,几乎百依百顺,可我依旧不快乐。每当天空有小鸟飞过我就会想到小时候自己丢失的那只蝴蝶风筝;偶尔一片叶子落下我便会想起外婆的那张慈祥的脸;有牵手的情侣路过我就会莫名的恐慌、烦躁;看见安的那无奈、怜惜的表情,我便会萌生离开的念头。我怕自己在这七十平米的房子里再次迷失了自己。于是,我只有用更冷漠的表情回绝安的微笑。
在那三个多月里,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包括安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宠溺,只有那盆仙人掌在安的照料下一反常态的开始疯狂的生长。我暗笑,它怕是真的把这当成它的家了吧!
那一刻我突然萌生带它逃离的念头。
第二天,等安出门后,我便带着仙人掌离开了这所收留了我三个月的房子。
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初夏的街头,呼吸着这个城市潮湿的空气,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想,终究这里是不属于我的,这个城市留有我太多悲哀的记忆,除了逃离,我别无选择。
别了,安。别了,我的记忆。
我从未如此狼狈的逃离,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列时间最长的火车。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潜意识里想拥有一个漫长的旅程,有足够的时间帮仙人掌找到家园。
我的邻座是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有着被时间打磨后留下的沧桑的脸,和一双慈祥的眼睛,有双和我外婆相似的眼睛。原来再远的逃离也会无法抹去如此清晰的记忆。
外婆,我唯一的亲人五个月前因为我去世了,我的泪顿时又汹涌了起来,一滴一滴落在了仙人掌的身上。老奶奶似乎看出了什么,递过来一条有点泛黄的手帕,焦虑的问:“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有啥不开心的和我讲讲吧!别老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我没有回答,不是不想说,而是面对这样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居然无话可说,任由眼泪恣意的流下。
老人见我不说话便不再多问,她只是专注的看着我面前的仙人掌,过了好一会,突然问道:“姑娘,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
我顿了一下,茫然的看着她。对啊!幸福是什么啊?我拼命的在我的记忆中寻找幸福的影子,可最终一无所获。
老人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可我因该又另她失望了吧!我看见老人摇了摇头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张有点泛黄的旧照片,自言自语的说道:“幸福就是能骄傲的告诉那些已逝的亲人自己过得很好;能够珍惜活着的每一分钟;珍惜生命里的每一次感动。这个是我孙子,多乖巧伶俐的孩子啊,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这是我儿子,一个军人,留在了那片他向往的战场上;这是我爱人,一个倔强的老头,却一辈子不曾与我红过脸”
下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只知道自己想起了很多自己以为已经努力忘记的场景。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旦打开便再也收不住,看着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说着她坎坷的一生,我的记忆仿佛也跟着一起苏醒。我记起了妈妈临终时的脸,带着多少悔恨、无奈和不舍;我想起了林,那个我一度认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逃之夭夭;我更想起了我慈爱的外婆冒着滂泼大雨,一条街一条街的找我,直到她那冰冷的身体蜷缩在潮湿的墙角。
我死死的握着那条手帕,仿佛正握着外婆粗糙的手,听她说:“傻丫头,你是外婆的宝,外婆不疼你谁疼你啊!”可是外婆,你是否知道,除了你小艾真的没人疼了,我无力的瘫坐在位置上,茫然的看着窗外。
“姑娘,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学会释怀。你看这盆仙人掌,只要给他一点土壤,它就能在世上任何一个角落存活。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发现你记着的只有美好。”
老人的一番话有如一针兴奋剂,让我的心情顿时豁朗了许多,那一刻除了朝她感激的笑笑,我什么也做不到。
过了好久,老人突然像发现什么宝贝是的指着我的仙人掌说:“你看,这还有一行字呢?”
我仿佛也受了她感染似的连忙端起来细看:
小艾:
当仙人掌找到家的时候,请你再相信自己一次,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
永远等你的安
摸着那熟悉的字体,我突然好想他,想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想他那温暖的怀抱和干净的笑。
我们一定可以的,这一刻幸福毫无征兆的在心地蔓延开来,突然好像回家,那个有安的家。
“谢谢你,奶奶。”
“傻孩子,谢什么啊!看你急的,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其实家在心里有爱就会有家,赶紧回家吧!别让家人担心!”看着老人那慈祥的笑容仿佛看见外婆正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小艾啊!何时才能长大。”
辗转了三十八小时后我又来到了这座城市,在车站的检票口一眼便看见了面容憔悴的安。看见我,他疯狂的跑过来抱住我,紧紧的,像把我嵌进他身体似的,可我却甘愿忍受这种真实的痛。
我凑到安的耳边柔声说:“我替仙人掌找到家了。”
安松开了紧抱着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焦急的问:“在哪?”
我用手指了指他的心窝,一脸妩媚的笑。那一刻我清晰的看见了安眼角有滴晶莹的泪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