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幸福
“幸福的家庭往往千篇一律,而不辛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辛。”幸福与不辛往往就在一线之间循环往复的变化,就像月亮总是在最圆的时候开始缺。
小时候,我有家,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大家庭,有爷爷、奶奶疼,爸爸、妈妈爱,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牙牙学语的小弟弟。十一岁前,我是幸福的,什么都很优秀、出色,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家境,我都是全村最好的。
可惜,幸福也有一定的底限,越过这条线就是悲哀与彷徨。
97年的那场大火,毁了我的家,也几乎毁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对着屋顶,回想小时候快乐的日子;回想97年的那场大火;回想奶奶绝望的哭泣;爷爷冲进火里救我和弟弟时奋不顾身的样子----想着想着便泪流满面。
那一天,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爷爷/那一年,我所有的骄傲荡然无存,我成了人人见而怜之的孤儿,那段日子,所有的盲目和无助接踵而来。爸爸、妈妈从很远的外地赶回来参加爷爷的葬礼,后来有带着弟弟四处奔波,到处求医,而我和奶奶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开始了艰难的生活。那时的我幼稚的坚信,所有的磨难都到了尽头,一切都会苦尽甘来。
可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我。年底的一场车祸夺走了父亲、母亲的生命,却奇迹般的留下了懵懂无知的弟弟。
当灾难再次降临时,奶奶竟连哭泣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的呆呆的坐在床头,一动不动。我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抱着年幼的弟弟从派出所出来的,对于父母的离去,我到现在依然耿耿于怀,因为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一段,那年的我只是一味的哄着怀里哭闹不停的弟弟,守着承受不了打击变得痴痴呆呆的奶奶。
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变得这般坚强、勇敢、百毒不倾,但那时的我所要承担的太多,我不得不学会生存,双手努力保护我仅剩的两个亲人,因此,我开始学会用双手捍卫自己的人生,别人说同情也巴,嘲笑也巴,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用双手告诉看不起我的人——我不会死,我们会好好的活着。
弟弟是不幸的,那场大火让他失去了视觉。他总是在某个凌晨突然醒来的时候用稚嫩的声音问我:“姐姐,为什么天老是不亮啊?为什么你和奶奶都不肯点灯啊?为什么爸爸、妈妈好久都不回来看我们啊?”
年幼的弟弟似乎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而那年的我永远都无法给他圆满的答复,除了在他身后小心的跟着他,保护他。毕竟在记忆深处我拥有的幸福要他多得多:我至少还记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样子,还能看见那片已经变得不再蔚蓝的天空,还能知道幸福这两个字怎么写----而可怜的弟弟,除了每天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傻傻的盯着远方,一遍遍问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别的一无所有。
奶奶的病也时好时坏,她清醒一点的时候便抱着弟弟和我,给我们讲她年轻时的事,讲已经去世的家人,讲着讲着就不由自主的过渡到我们不辛的现状,后来不是激动得破口大骂,就是搂着我们哭成一团。每当这时候我便特别害怕,害怕奶奶把内心的那些偏激的问题都归因在自己身上,在哪个夜晚里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撒手而去,留下孤孤单单的我们独自苟活。
尽管几年来我都在很努力的干活,可生活并没有新的转机。奶奶的病情也因得不到有效的药物治疗,越来越严重。在2003年的饿冬天,她终于忍受不了,用剪刀结束了纠缠她多年的梦魇。那一刻,奶奶解脱了,终于可以不再自责,不再背负现实的艰辛,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孙子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挣扎。
我不知道当年九岁的弟弟对奶奶的死有什么感受,但于我而言,死亡似乎不再是不可触碰的恶魔。在他面前,我除了忍受,更学会了反抗和逃避。
第二年的春天,我带着弟弟离开了那个我又爱又恨的村落,开始了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活。尽管有时我仍然会回想97年的那场大火,想起奶奶临死前握着的那把带血的剪刀----但更多时候我会教弟弟怎样用心去感受生活,融入生活。
我一直相信:苦难的尽头,下一站一定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