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菩提本无树
烈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安宁详和的深度睡眠。
大量密集到形成实质的波纹充实在海水之中，温柔地抚摸着他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滚烫的暖流不停向沉睡在黑暗中的意识提供着温暖，宁静与祥和的光照让他体内每一个细胞，每一条接近崩溃的基因锁链在重组中凝聚得更加坚韧，丹田和纹章也得以彻底放松下来，专心致志地修复着断裂的肌腱或破损的组织。
是的，那张曾经无限接近四方纹印的纹符，已经被巨大的张力再次拉扁甚至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好似紧密的蛛网，但却充满了浓郁生机和生命波动的纹章。
或许，用度牒来称呼它更加恰当，这是一枚自主凝结的度牒，与老鬼和倒马桩身上那种类似于外构生化插件的地阶纹兵度牒不同，它看起来更像一章写满箴言和经纹的波纹形书页，如果一定要找出二者的不同点来，那么在后者看似简单的平面中，蕴含的空间韵味显然更加深邃。
当烈努力睁开双眼的时侯，隐隐有些不舍这沉睡的安宁，甚至很想能够再多睡一会，如果没有感觉到身上沉闷的重压和疼痛的话。
在这个强调个体进化的时代，生存永远是放在每个人面前的首要问题，无论是曾经的奇人巅峰，还是现在的异人纹章，都对无故的停滞而隐隐有些排斥，所以在烈刚醒过来的同时，便干脆的拒绝了潜意识对黑暗和温暖的渴求。
艰难的扭了扭头，烈发现只有一只手臂和脑袋能接触到冰冷的海水，其余的身体仍停留在过度的疼痛甚至麻木之中，身上压着的坚硬而又冰冷的东西是……
本能的放出波纹视觉图，烈清楚的看到身上压着的，竟然是一块巨大的不规则青石，上面每一道纹箓和经书都是那么的熟悉，就连紧紧压在身体上，导致整个身体陷入瘫痪一般的六枚真言纹字，也并没有引起烈过多的反感。
“唵嘛呢叭咪吽”
与上一次所见的四方形嘛呢石不同的是，这座小山一样大小的嘛呢石形状有些像一张平拍下来的巨大手掌，其上的六字大光明真言也并非各居其位，紧密的排列与浮雕式的外框，使得这幅箴言石刻的外形有些像师傅曾经所说的上古度碟。
嗡……
一记莫名的波动闪烁，随着烈的苏醒，一张温柔的金色双眸，带着一副无可挑剔的金色面容出现在他真正的视野当中。
这是哪里？
看着四周巨大的海底森林，烈有些震撼，又有些难以置信，一颗巨大到用‘参天’都无法形容的灰色古树，笔直地竖立在金龙人身后的黑色海砂之中，波状的圆形树冠大概遮掩了十几公里的海域，一根根两米以上的悬垂气根好似螺旋的图腾柱，在一道道神秘古老的经纹及无数似真似幻的浮动气泡衬托下，将这片神秘的海域修饰得好似海中的佛国，一切都象初遇时那样完美，只是现实比曾经的梦幻更令人无法接受。
金龙人微微一笑，默默地伸手在烈的头顶摩挲起来，随着它温柔的动作，因为兽化而生出的浓密鬃毛纷纷脱落，感受到头顶冰凉的海水和温暖的手掌，烈的心里闪动着一丝明悟和感动，代表着金刚界的‘鍐’字，快速地感知着那手中传递过来的意识波动，在一种暖洋洋的慵懒状态下，烈清楚的了解到这种看似简单的举动，正是曾经接受过的密宗入门仪式——摩顶剃度。
与老鬼师傅的灌顶剃度不同的是，眼前的金龙人显然没有任何想提高自己实力的想法，相反随着那只手掌摩挲的速度加快，原本暖洋洋的的温度也变得越来越烫，随即一股熟悉的滚烫热流再次涌现。
呃……
滚烫到灼烧灵魂般的刺痛，将体内刚刚自发滋生出来的各种基因原能，坚决地打散同化，除了电气种源留下的空荡漩涡以外，其他曾经帮助自己渡过无数难关的种种神奇力量，竟然全部都被这古看似贪婪的热流消灭吞噬掉了。
不，实际上这些原能并没有彻底消失，在大量波纹的渗透和共振力场中，烈惊异的发现那些强大的基因片段，不知为何都已化作极其细小的种子，深深的隐藏在血肉里、骨骼中甚至肌肤表层。
当然，与这种基因片段退化相对应的是，如今的血肉骨骼还有肌肤表面，出现了一幅幅好似天然生成的复杂经纹和纹箓，原本经络分明各自为政的隔阂，都在滚烫的洪流冲刷之下，化作了破烂般的身体一部分，从所谓的超能技化作了肌体上乃至反射般的本能。
哦？
引起基因崩溃的两大辐射病毒，如今也彻底的消失不见，在身体处于基因退化和石山镇压的艰难时刻，这一点应该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也许是感受到了烈心里低落的情绪，金龙人忽然莞尔一笑，伸手在身后的摩天古树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咚咚……
一股古老的蛮荒气息随着金龙人这一拍，渐渐地从沉睡中苏醒，巨大到无可比喻的苍老树干上，隐约地出现了一副抽象的眼耳口鼻，苍老荒古却祥和宁静的形象五官，仿佛黑夜中的一道巨大的惊雷，深深地震撼了烈这个乡下孩子。
足有几十米大的嘴巴在树皮上面张合浮动，一脸笑意的荒古巨树大概感觉到了烈心中的难以置信，吃力的眨了眨那双巨大的眉眼，一张两米方圆的巨大绿叶‘簌’地从一颗金色的气泡中脱落，并好似羽毛一般轻盈而又缓慢地落在了烈裸露在手掌石山外的头上。
嗡……
没等烈将视线完全转过来，仔细地感受这张巨大的绿叶有何不同时，上面一道道金色的叶脉忽然发出剧烈的金色光芒。
“这是……”
紧闭着双眼，烈有些呆滞地从视觉图中看到了一枚云牌符诏转眼从身体上脱落，烈不明白这张电光火石般融入了身体的巨大绿叶，到底是如何把那枚云牌从微小的纹章里挤出体外。
神奇的是，绿叶上的叶脉在进入体内以后，并没有像绿色那般缩小到极限，反而从那枚迷你绿叶上不断生长蔓延出来，与体内破损程度不一的筋络血脉瞬间融合，同时，融入了自己灵魂中的还有，叶脉中无数道天然经纹和纹字。
两枚最醒目的金色纹字，恰好位于代表着金刚界和胎藏界两处中间的胸口上檀中穴上，仔细的一看，竟然是从未见过的‘菩’‘提’两字。
“菩提叶？”
就在烈似懂非懂的自语同时，这枚菩提叶已经全面而又彻底的融合在他体内，往日对密宗两大典籍金刚顶经与大日经的不解之处，都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的化作本能意识潜藏在脑海深处，代表着记忆的脑皮层褶皱上面，出现了无限分裂并向纵深蔓延的现象，每一道看似细微的纹路与沟壑中，都是由无数道符合佛门法理的经纹和箴言纹字组成。
“这，这是金身？还是纯天然的？（无污染，无公害）”
尽管体内的力量没有丝毫的提升，但经历过兽化反噬的烈深深明白这种大幅的退化，却代表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脱胎换骨，甚至可以说是重生，曾经贪得无厌的片面追求强大，让自己一次次迷失在虚伪的力量和进化快感中，渐渐却忽视了进化的真实本质如何而来。
静静地感受因为滚烫热流而持续的灼烧痛觉，烈忽然有些感激，至于身上压着的嘛呢石山，虽然让整个身体陷入瘫痪式的麻木，但想来同样是破而后立的道理，金龙人绝对不会坑害自己。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舍利子，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随着烈对困境和退化的另一番感悟，金龙人终于微笑地张开了口，一声声一句句如晨钟暮鼓般的意识波动，在这片光明的海中佛国里，化作无边的波纹向远处的黑暗和深邃中散播出去，同时也在烈的身体乃至崭新纹章中，引发了和谐的共鸣。
不知何时开始，处于被深度镇压状态的烈喜悦地开口唱和起来，尽管每一次吐气和发声都会引来体内剧烈的疼痛，但胸口那枚菩提叶随即便会再次修复破损的组织，在这种生生灭灭的循环中，烈渐渐对此甘之如饴，甚至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中，反复的传唱和膜拜起精神上真我本质来。
嗡嗡……
巨大的波动，在海域中掀起了共振的同时，也使得悬浮在海水中的各色气泡出现了破裂，每当一个气泡破碎，就会有一道虚幻的光影融入那片光明那片海，每当有一个气泡崩解，又会有一个带着虔诚神采的海洋生物出现，渐渐地，整个光明海域和无边的菩提树全都消失不见，一切又重归于浓浓的黑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随着最后一句禅经涌入脑海，烈再次沉睡在这片安宁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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