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庆帝诞 1

      这一年明庆节(十一月十四),举国同庆帝诞。
    为着保元寿诞,阖宫上下已忙碌了半月有余。
    往年保元生辰多是与近臣亲族饮宴,更因着太后和他素来推崇勤俭而未大加操办。
    今年帝诞之期举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逢龙裔之喜,保元特许好好热闹一番。
    为了帝诞之日的饮宴,宫中各司各局早已大加采买,极尽丰富,而诸妃嫔更是四下打听,极尽心思,一切只为了龙心大悦,恩宠加身。
    我听茗儿说,张仙如每日将离洛唤到她宫中,闭门练曲,听那乐曲似笛非笛,似萧非萧,我心下好奇,可又不愿失了身份,只得强耐着等夜宴那日看她凭多机巧!
    槿颜应是这宫中最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人,日前我去看她,她只笑言帝诞饮宴杀生必重,本于人于事皆无好处,奈何人们却热衷于此。我知她所言有理,可事势比人强,也只能随之。
    是日,丹霞楼内外灯火通明,明庆帝诞之期蜀宫中夜宴近臣诸嫔。
    紫檀龙纹的宴桌置于宴殿正中,保元携我主席安坐,我推却再三,他执意要我同坐。
    太后见我推辞,面容慈和道:“徐妃,而今宫中诸妃以你位份为高,今日皇上高兴,你坐此也无妨。”
    我依言告谢,坐于保元左首,太后居右首,保元居中,待我三人并肩同席坐定,近臣诸嫔依序入席。
    相父赵季良领群臣举酒相贺,酒毕。
    时任宜春院首座的离洛,领宜春院的乐师共奏《秦王破阵乐》,一时间鼓乐齐鸣,伶人涌入。但看,身着戎装的舞者身姿健美,动作刚劲,队容整肃,随乐起伏的呼喝声直冲殿顶,一席乐舞直叫人热血沸腾,精神振奋。
    舞皆,众人伏地山呼万岁,保元下令赐酒。
    舞者退下后,乐师奏起《圣寿乐》,膳食局宫娥内监鱼贯而入,奉上佳肴美食。
    孙尚宫率众亲手奉了一道菜肴到宴桌之上,精雕细凿的摆盘让菜肴看上去很是可口,我满意地朝她微笑点头,示意先奉与太后、保元品尝。
    保元见状似是明白了什么,含笑举箸细细品鉴,道:“绯红细致,入口绵香,如此美食真是妙哉!母后不妨一试。”
    太后轻尝一口,细细咀嚼,微笑在她面上泛开,“确是不错,我素不喜荤食,这道菜却不腥不腻,甚为爽口。”
    保元道:“儿臣也是这么认为,赐赏~!”
    孙尚宫跪拜谢恩道:“臣不敢邀功,此食乃花蕊夫人所创。陛下诞辰之前半月,娘娘每日到御膳房中试验此菜,乃言要在陛下诞辰日献与太后,以慰太后多年养育陛下之辛劳。”
    “喔?”保元脸上神情更为愉悦,向我笑道:“原以为这是蕊儿精心为我准备的寿礼,却不想是奉与母后的。”
    我含笑回道:“孩儿诞生之期乃是母亲受难之日,故而臣妾私心以为,恭贺帝诞之日诸事应以孝敬太后为先。”
    “爱妃所言甚是。”保元举杯起身,率众跪敬太后,太后含笑满饮杯中酒,伸手将我二人扶起。
    “方才所食之物徐妃是如何想出来的?”太后饶有兴味细问道。
    我欠身恭敬回道:“此菜肴亦非臣妾所创,乃是自高祖当日留下的食典中所得。”
    太后听罢眯了眼细想片刻,笑道:“难怪,难怪!这滋味我尝着确是似曾相识,徐妃这么一说,我倒想起高祖在世时亦曾宴用过此菜。不知徐妃是如何料理的?”
    “食典之中未给食名,臣妾便暂且取名‘酒骨糟’,食材用了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将其卷起,以石镇压,再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便可食用。今日陛下诞辰愿以此肴贺之。还请太后陛下赐名。”我浅笑答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既是以羊首为主料烹制,又色泽绯红,便唤作‘绯羊首’如何?”保元含笑点头称妙。
    “谢太后、陛下赐名。”孙尚宫叩谢道,又击掌示意侍宴宫娥,将这道‘绯羊首’分派至群臣诸嫔各桌。
    美酒佳肴列陈桌席之间,众人皆交口称赞“绯羊首”美味之时,乐声又起。
    只见内监宫人搬了三只大鼓缓缓入殿,此鼓大如圆桌,红漆而成,正中一鼓伏着位衣饰华丽的舞姬。忽众乐声止,殿中诸人屏息静气,不知随后会如何演绎……
    清脆的铃声随着舞姬的身形起伏响起,舞者身上绚丽的“云肩”和裙裾有如虹霓,全身更饰以璎珞,那头上的冠饰也极华丽,我在心中低叹:“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胡琴悠扬之声如从云外飘来,随乐舞动的柔媚背影与腰肢引人绮思。但见舞姬踩了鼓面随乐提纵跳跃,如蜻蜓点水般在三个鼓面之上来回,身姿轻盈,说不出的灵动与风情。时而胡旋,时而高飞,时而仰面折腰,时而身形如柳……我定睛细看,在那被红纱遮掩的脸上,我不期对上了火辣辣的目光,好熟悉的感觉,她是谁?
    正自思量间,乐曲突变,热情缠绵又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而那鼓上的女子高扬双袖,袖直滑落至了肩上,一双雪白的美臂,在她身前面上如灵蛇舞动……倒抽一口冷气,如此赤祼祼的勾引,阖宫应该只会有一个人吧!
    忽然,花瓣四下飞散,香风袭人,眼花缭乱间,乐止舞停,舞姬拂落面上的红纱向着保元露出妩媚入骨的笑容。
    果然是她了,李艳娘!
    李艳娘落下鼓来,低首叩主:“愿我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保元含笑点头道:“艳娘果不负艳娘之名,入宫数载依旧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这鼓舞依旧是: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艳娘谢皇上称赞。”李艳娘此刻志得意满,向我再次投来挑衅的目光。
    张仙如奉了鎏金飞廉六曲银壶,款款来到保元跟前,笑道:“愿与陛下把酒言欢,共贺陛下千秋万岁。”
    保元与她对饮了一杯,道:“朕听闻充容准备了神秘贺礼,现下是否可以一观了?”
    张仙如闻言含笑,回身示意宫女呈上一个锦盒。
    锦盒乃墨锦织就,上用银丝织成网格,看上去好似个棋盘。但见张仙如将那锦盒打开,里面又有一盒,揭开后,里面还有并列二盒……
    “皇上,请看这是何物?”张仙如将最里层的两个锦盒呈与保元。
    我的好奇心被她这些神秘的盒子逗引起来,凑到近前等着看那盒中是何物!
    盒盖打开,竟然是两盒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