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牡丹宴游 3

      这位就是保元口中常说的相父赵季良么?
    保元曾道相父通敏善谋,乃高祖手下的第一智囊,拜司空兼门下侍郎。明德元年高祖薨,保元以太子监国继位,相父以拥戴功加司徒。
    保元还道相父感戴高祖知遇之恩自来尽心辅佐,自他亲政后更是亲授治国之道,安邦之法,后因年岁渐高,力不从心,遂于广政三年四月,上书自请分权,相父领户部,门下侍郎毋昭裔领盐铁,中书侍郎张业领度支。
    两朝重臣,又为智囊,那不就是权相么?
    思及此我端看于他,却见他眉目慈善、面容沉静,通身并无半分权贵之气,倒像个修禅的老僧,心中不由更添好感,对着他不由得笑得更甜,道:“相父也雅好诗词么,不若赐教蕊儿牡丹题诗一首可好?”
    “哎,相父老矣,也只能颂些他人诗作,题诗这雅事还是让文人雅士来做。”他笑着挥了挥大手,道:“素闻娘娘喜习韵书,不若娘娘作来,让我这老俗夫子也开开眼。”说着抚须凝望于我。
    “相父过谦,那蕊儿便献丑了。”我略施礼道,回身展了薛涛笺,沉吟片刻,提笔书来,待墨迹干透,递与相父。
    “殿前排宴赏花开,宫女侵晨探几回。
    斜望花开遥举袖,传声宣唤近臣来。”
    “哈哈哈哈,巧思!巧思!以宫娥之劳作映花宴之盛,妙极!妙极!老夫当真是开眼了,只是单有花宴未有牡丹啊。”
    “相父谬赞,蕊儿愧不敢当。如此,蕊儿再以牡丹为题,作诗一首便是。”言罢又落笔成诗一首。
    方要奉与相父却见梁守珍慌里慌张跑到近前,道:“娘娘!娘娘!太后甄选诗作,皇上命人来寻娘娘。”说罢取了我手上纸笺便跑。
    “相父,不若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自见了这赵相,我心中不知道为何竟生出份祖孙之情,也不顾什么礼法,诚意相邀道。
    “也好!今日入宫还未见过太后、皇上,来此偷闲却未想遇到了娘娘,此刻便随娘娘过去……哈哈哈,走走……。”说罢侧身让我先行,我推辞再三,只得略前半步与他一同前往。
    未几重回花宴处,诸嫔宫娥皆围着太后赏花评诗,保元身旁侧亦围了十数臣子文客,正说得热闹。我本不欲扰他,却见梁守珍已禀了他去,他遥遥朝这边招手,见我身旁立着相父便起身走了过来。
    “相父。”保元含笑与赵季良致意,却见我与他似是相熟,便道:“蕊儿与相父相识?”
    “方才偶遇相父……”我笑道。
    “昶儿好眼力,娶了此等聪敏慧识的女子,娘娘诗才让老臣当真是大开眼界……哈哈哈……”赵季良神色慈和,望向我朗声笑道。
    我闻言含羞,低声将方才遇到相父情形略说与保元,保元听罢笑道,“原来方才相父竟与蕊儿品诗论道,甚好,甚妙。”
    “赵大人,太后有请。”田敬全来禀。
    相父随了田敬全前去,保元低声佯嗔道:“小东西,自个儿倒躲了清闲去,害我寻了半天。”说着,牵了我的手走到席间坐下,道:“本欲为你引荐两人,想着你定会想见,却左右找不到人,真是该打……”正说着,内监已引了两位中年儒士走上前来。
    “臣卫尉少卿赵崇祚、臣武德军节度判官司欧阳炯参见皇上、参见花蕊夫人。”两人参拜道。
    “《花间集》么?”我大为惊喜,一时激动的双手抓住保元衣袖,不想今日得见词曲大家欧阳炯,要不是顾及身份,大概要向他讨要签名了。
    保元满面了然笑容,半含得意低声对我道,“我就知道,小书虫。”言罢朗声对那二人道:“我这爱妃甚喜此书,往往手不释卷,成日诵读。”
    我兴奋接口道:“赵大人编纂此集对于后世功德甚大,若说《花间集》流芳百世也不为过。”
    “承蒙皇上、娘娘错爱,臣愧不敢受。”赵崇祚谦道。
    说话间忽闻田公公宣道:“今日牡丹花宴题诗甄选,有诗两首不分伯仲,共称双魁。请太后宣赐。”
    随后众人起身恭立,太后宣道:“咏诵春日诗一首《春光好》,欧阳炯!”
    “我猜便是欧阳兄,恭喜恭喜。《花间集》收欧阳兄诗作词短情长,情景交融,想这《春光好》为太后、赵大人所推赞,更当不同凡响啊。”赵崇祚向欧阳炯拱手道贺。
    “不敢,承让。”欧阳炯还礼自谦道。
    太后随后又执一笺宣道:“另一首并未署名,我且念与众卿听听,‘牡丹移向苑中栽,尽是藩方进入来。未到末春缘地暖,数般颜色一时开。’想这牡丹原产自中原,移入我西蜀之地,未到春末先期盛开,万紫千红,芬芳吐艳,皆由此诗娓娓道来,不见华丽辞藻,贴意近人,当是今日咏牡丹的佳作,只是不知是哪位爱卿所作?”言罢,凤目轻转,扫视众人。
    我轻声谓保元道:“哥哥那是蕊儿的陋作。”
    保元闻言扬眉喜道:“我还猜是不是你这小书虫的大作,没想竟真是呢。”说着喜滋滋地携我来到太后跟前,道:“母后,此乃徐妃练笔之作。”
    太后面上轻愕,低声道,“倒不想徐妃还有诗才。”旋即又朗声宣到:“原来此诗为徐妃所作,徐妃乃翰林之女,系出名门,承袭徐翰林之诗才,当与武德军节度判官司欧阳炯并列双魁,各赐锦缎十匹,以示嘉赏。”言毕,对我点头含笑,眼中大有嘉许之色。
    “谢太后恩典。”我与欧阳炯皆叩拜谢恩。
    “欧阳先生诗才横溢,妃妾诗作实在是班门弄斧,太后恩赐蕊儿愧不敢受,不若赠与先生作拜师之礼。”我轻声央求保元。
    “蕊儿此意甚好”保元向我点了点头,转身对欧阳炯道:“欧阳爱卿,徐妃今欲拜你为师,你得空时指点她一二,爱卿切切不要推却。”言毕对我使了使眼神,我见状忙行了拜师礼,欧阳炯推辞不得只得生受了。
    花间饮宴,热闹非常,保元举杯道:“牡丹花宴,文人雅士各显其能,所得诗作俱佳,朕心甚愉。想我大蜀处天时占地利,更兼君臣和睦,现下朕内有贤妃,外有良臣智士,兼之百姓安居乐业,此乃朕之大幸亦是天下之大幸也!”他语调铿锵,中气十足,一番话说得宴中群情激扬,近臣宫人纷纷举酒共贺大蜀之昌盛。好一派花开富贵,天下归心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