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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岁月已久,墓碑上的姓名早已模糊。
    老于一个手抖,连忙把手收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深林中的一块墓地边。这墓实在有了些年头,周围的土坡又全长满了野草枯藤,老于竟没有及时发现。
    罪过,罪过,老于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一拜。他实在不是故意打扰故人清静,可别回头半夜找上门来啊。
    老人笑眯眯地望着这边,奇怪的是他明明眼睛已瞎,却像是能够看见老于的一举一动。
    “娃仔,拜过了,再跪下磕个头吧。”
    “磕头?不用了吧,大爷。”这地上满是烂泥,老于哪里跪得下去?
    “要的,要的。”老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再不磕头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被那双瞎眼盯着,老于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他咬了咬牙,本来想装模作样地假磕一下。
    “娃仔,跪好!”
    一声叱喝,老于双腿突然一软,噗通一声就在这破坟包前跪了下来,跪了个结实。
    “磕头吧。”
    老人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不知为何,老于竟然无法抵抗,他只能对着眼前的破坟包,用力地狠狠地磕下一个头。
    脑袋碰到坟包的那一刹那,老于闻到了泥土的清新的味道,直直钻入鼻间。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在坟前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好像在这山野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睡得不知生死。
    “子廉!子廉,别睡了,先生过来了。”
    迷迷糊糊地,老于听到有人低低地呼唤。那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子廉,子廉。其锲而不舍的程度,几可与愚公媲美。
    帘子,帘子,你妹的谁叫帘子啊?老于心里不耐烦地骂,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这么烦人。
    “哎,我醒了,别喊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少年声音从“老于”自己口中发出来。
    老于简直不敢置信,然而他只听“自己”又道:“先生来了也不用愁,反正书我都已经背好了。”
    老于这才发现不对劲,他这是在另一个人身体里,能看能听能闻能见,却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做,像是灵魂和被分开,他只能徒劳地待在这副躯壳里。看着这躯壳的原主人,和他周边发生的一切。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于看着面前那个穿着长袍的明媚少年,以及正与他闲话的“自己”。他这是附身了,还附身到了不知那部民末狗血剧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所在躯壳里不能动弹的老于,深深地看了一幕又一幕的少年情谊深。
    这个名叫子廉的少年与他的好友文义,是同一家私塾的学生,两人结伴读书已有岁余,感情甚笃。子廉家境贫寒,而文义家境殷实,两个少年的家庭环境天差地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之交好友。
    他们在同一个小院里背书,吃先生的板子,一同挨骂,一同嬉笑,感情深厚地好似亲兄弟。文义常常会带些吃食来与子廉分享,而子廉便带他玩些小玩意。两个少年都以为,这种无忧快乐的日子能一直长久下去。
    然而,外界的风向却渐渐地变了,吹动了这小小的荷塘。
    文义一日比一日忧愁,有些时更是整天地愁眉苦脸。
    “你是怎的了?有什么烦心事么,便于我说说如何,说来我也好帮你你解忧。”子廉每每关心地问他。直到问的烦了,文义才回他一句。
    “你说,这世上做地主的皆是坏人吗?”
    子廉笑了,“你问这作甚?哦,难不成是惦记着要回家去做你的小地主?”
    文义家里有许多良田,都是祖上勤苦积攒下来的,平日里他家便将这些田分下去与其他农人耕种,收些租子。因为他家人厚道又不苛刻,这十里八乡的百姓没有不道他们好的。
    “现在北边不是在打地主么?”文义皱眉,“听他们说,那些地主都是欺善怕恶的,人们抄了他们家田地和家财,还将地主全家都给抓了起来。我这些日子,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些,便睡不着了。”
    “那是他们,不是你。”子廉道:“你家只是外租了些田地,怎算得地主?就算是也是好地主。哪怕乡里人被纸糊了眼,也不会去找你家麻烦。你担心这些做什?”
    文义苦笑,“听说,那边的烽火快烧到京里了。”
    “那就让它便烧吧。”子廉笑一笑,“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便是烧到了,也是该我们一试身手的时候。”
    国祚不稳,星火燎原,在这个动乱又充满着机遇的时代,哪怕是乡间小小私塾的学生,也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幻想。
    少年此时志得意满地发言,却无法预见日后的动摇。而文义此时的担忧,竟在不久之后成了真。
    革新的火烧到京里,带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新的思想,新的观念。一切陈旧的都被破除,破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连人心,也不再似过往了。
    渐渐地,有人对子廉说:
    “别再去和徐家的少爷待一块了,你离得他远一点。”
    “为什么?他们家成分不好,迟早是要遭殃的,可不要也连累了我们。”
    “哎,地主,地主,便只要有地,都是恶主。外头那些人哪会听解释?要怪就怪徐家祖上给他们家留了那么多田地,要怪就怪他们担上了这个恶名。”
    都说,人们的观念不容易改变,然而有时候却能改变得却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城里宣扬新知的人说地主都是不好的,他们吃农民的粮食,赚农民的钱财,压榨农民的苦力。这样的富户恶户,应该彻底清剿才是。
    一开始,乡里的人们只是渐渐疏远徐家,不再像平日里那么清净了。
    后来,谣言四起,有人说徐家这么多田地,肯定也都是以前从他们手里变了法抢过去的。别看他们家现在人模人样的,祖上都恶着呢。
    终于,火烧到了徐家,乡里的人们背着铁锹拿着木杖,要去抄了这家地主。
    文义当日的担忧,彻底成了现实。
    子廉却只能待在家,愣头愣脑地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变的?怎么原本与乡里人亲厚的徐家,一下就成了恶霸地主了?而他的好友文义,也成了地主的儿子?外面喧嚣的声音不断地传进他耳中,子廉只是捂着耳朵,不愿意去听。这一把革新的火,烧的太旺,烧的让人们迷了眼,已经看不清真实。
    夜半,村那头打地主的声音还没有消停,只见通天的火光,还有人们隐隐的兴奋的喊声。子廉撑着胳膊坐在床头,累的都快要睡去。
    “谁?”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子廉低喊。
    “我,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子廉一个激灵,他连忙走过去开门。一打开,只见文义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几丝血迹,不由大惊。
    “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文义低头不语,“你……别管,让我进去躲一躲吧。”
    “好,你进来。”子廉打开门,刚想让文义进屋,便听见屋内的声音。
    “咳咳,廉儿,是谁啊?”
    那是他母亲在内屋里出声问。子廉的母亲病在床上许久了,一直没有起身。子廉突然一僵,他想起母亲前几日对自己的吩咐。
    别再和徐家的来往了,会害了我们家。当时他不明白,而现在……
    还没来得及想,文义已经站不住了,往他屋里走近了些。“我别的地方都不敢去,只敢往你这边逃。子廉,子廉,你说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一个月前,我父亲还在地里和那些乡人们笑着打招呼,而现在却被他们五花大绑,捆在堂屋里。”文义红了眼,“这些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是啊……怎么就变了呢?”
    子廉喃喃地重复着,想起白天听说的一件事。隔壁乡里有一户人家包庇了地主,最后全家都被扒光衣服拖到街上游行,那冰天雪地直能把人给冻僵。
    咳咳,屋里又传来母亲的咳嗽声,每一下,都好似咳在子廉心底。他母亲那病弱的身子,可是经不起一点点折腾啊。子廉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文义看他脸色,“怎么了,你病了?”
    “没有,我没病,只是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子廉脸色难看,心中越来越苦闷。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喧哗,两个人都僵了起来。
    “往这里搜!那小子一定跑不掉!”是那帮追捕的人,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文义一下子紧紧抓住子廉的手,他只有投靠这个好友,他只完全相信这个好友了。子廉也在这时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文义心里温暖了一下。
    他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旁的人都变了,也只有子廉是不会变的。
    人们搜查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子廉拉着文义的手,似乎是想要把他拽进屋子里。就那半步的距离,屋里屋外,却是两个世界。
    屋内的咳嗽声还是没有断,屋外的追喊声也越来越近。咳嗽声声,像是追魂的咒语,而手中握着的这只胳膊,又是那么烫人。子廉握住文义的手越来越用力。
    “子廉?”文义疑惑地向自己的好友看去。
    那双眸子也突然抬起来望了文义一眼。只一眼,却满是纠结痛苦,还有歉意。
    他伸手,将依赖着自己的这个人,轻轻往外一推。
    将满心信赖他的文义推了出去,推开了这间屋子,推开了他,推开了这份信赖。
    倒下的那一刻,文义还是满脸困惑,渐渐地变成惊愕与不可思议,最后,只有悲伤与绝望。
    我还以为,只有你没有变。
    “找到了!那小子在这里!”
    人们的喧哗声,将两个少年给隔开。
    这一推,只这一推。
    从今以后,便是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审。
    看出谁是谁了没有?
    ps:感谢特瑞的地雷,q(s3t)r
    ☆67、第九审?白夜终
    很多时候,人们的理智很容易受到煽动。
    在那个人云亦云,群情激昂的时代,徐家一口也和这片土地上无数的地主一样,被打上了恶户的标签,再也撕不下来。
    文义的父亲被放逐到牛舍,过着苦役一般的生活。文义的母亲,却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更听说徐家那位七十好许的曾经考过举人的老太爷,在乡人们扛着扁担找上门的时候,静静地坐在屋里,已经去了。
    老太爷死前,只在桌上留下了两个字,深而又深的两个字――世道。
    子廉后来失了文义的消息,也不知他的踪迹,只知道往日里那个和他一起读书背书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一开始,他心底还掩藏着那份愧疚和自我怀疑。但是乡人们却齐齐称道着这个清了恶地主的举动,他便也能安慰自己,这是好的,他做的事情是符合人们意志的。仿佛这么想,心里的那层歉意就不会再那么浓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随后而来的,十数年的动乱。
    在那个被称为文化革命的年代,凡是读过书稍有文化的人都要被村人们盘清家底。像子廉这样上过旧时代的私塾的,更是被称为臭老九,拖到街上批斗。
    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往日的全部。乡里人仿佛着了魔,用那陌生又憎恶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这一刻,子廉才明白了当日文义的绝望。
    人们对你兴起无意义的恨,可悲的是,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恨你,只是人云亦云,只是符合潮流,也只是时代的牺牲品。从此,便要背负这再也摘不下的耻辱。
    何等的悲哀。
    不仅是对被冠恶名的人而言,这些盲目盲的人们,这个变样扭曲的世道,也同样的让人绝望。
    不分善恶,不分好坏,一些人被煽动着随大流地去做了一些恶事――例如盲从的乡人们;一些人为了明哲保身而去推波助澜――例如当日一推的子廉。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不论是因何而起,这份黏稠而又去不掉的阴暗,一直在历史中起起伏伏。哪个时代,都有无数因此而枉死的人。
    人类总是如此愚蠢而自私。哪里能看得见,一丝光明?
    子廉被打上了臭老九的名号,送去乡里改造。十年后,有人为这批臭老九们平凡,他才终于能从那低矮的茅屋中出来。而那时,一切都变了。
    亲人故去,友人不再,前途渺茫。曾经志向高远的少年,被岁月捶打成一个再无斗志的中年人。
    从此往后,这世上再没有钟子廉,唯有钟余义。
    钟于情,忠于己,衷于义。
    然,世事可有悔改时?往昔仅成追忆罢。
    从这一场大梦中醒来,老于大汗淋漓,他睁开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土地,才明白自己终于从那噩梦中清醒了。
    没错,就是噩梦。
    梦里他虽不能说不能动,却能体会到钟余义心底的每一分感情。那绵绵不断的悔恨,每每折磨着钟余义时,老于也一丝不见地受其磨难。那后悔,那悲痛,仿佛幕幕是他亲睹,刻骨铭心。
    “呵呵……呵呵。”老于傻笑着,歪倒坐在地上。这一场梦比什么都真实,几乎可以算作是亲身经历了。他苦笑,原本以为那一页日记上记载的会是哪般狗血往事,而事实却是如此。
    不道一场爱恨情仇,只是声声无奈叹息。
    老于自我安慰地想着,这样亲历的场面,哪怕没有想象中的狗血,编成故事出来也可以打动不少人了。
    “娃仔,你醒了?”
    老于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身旁还有这样一个神鬼不辨的老人。他连忙抬头,看向这老头,此刻,他一点都不认为这还会是一个人了。
    “……你是谁?莫不是徐文义!”老于此时倒不怕鬼了。经历那一场梦境,感受过那个年代的生活后,他倒是镇静许多。
    那瞎眼老头摇了摇头。“我不是徐文义,你也不是我要找的人,你走吧。”
    “你要找谁?钟余义?他已经死了!”鬼使神差般,老于大喝出来。
    “他满心的悔,满心的愧,活到快九十的岁数,临死都还是个收破烂的。这么一个人,我连小道消息都挖不到,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隐情,却是这样的。这种人,你恨的有意思么?”
    有意思么?
    老人没有回答他。
    林间的雾气渐渐大了起来,老于眼前突然有些晕眩。他隐隐听到耳边有声音道:
    “我有话要对他说,有话要问他……”
    眼前再次清明之时,老于发现自己竟还是站在那间旧宅前。老宅,冬阳,无声沉默,仿佛刚才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场幻境。之后他问遍了周围的居民,所有人皆摇头,说从没有见过岁数那样大又瞎眼的老人。
    老于一无所获,开车回城。不久前发现的一切都好似南柯一梦,几乎快被遗忘。然而老于却忘不了,那场梦里最后看见的一幕。
    年迈的钟余义蹲在墙角,一个接一个数着捡回来的破烂。那苍老的手指不如年轻时有力,那干枯的面容不复少年时熠熠生辉。然而却毅然决然,一年又一年地蹲弯腰捡拾,攒着钱,为所有不能上学的贫穷孩子,也为了――再也不能回来的徐文义。
    老于叼着烟,将车开到回城的公路上。眼里是一片冷漠。
    钟余义那个时代愚昧无知的人和现在社会冷漠寡情的人,又有什么不一样?钟余义这样的过往,兴许引不起人们多大的关注。这个故事悲则悲矣,却缺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亮点。那个过去的时代很少还会有人去关心,也很少会有人敢去挖掘。
    因为他们怕,只要轻轻一挖掘就发现,那善恶不分的年代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
    将烟头扔出车窗外,老于摇上车窗,烦躁地挠了挠头。“又要再去找新的素材报道了。”
    既然钟余义的这个故事赚不了钱,那便没有报道的意义。
    所以,就不报了吧。恩,不报了。
    说起来,今天下午好像是钟老的葬礼,既然顺路,要不就去看一眼?顺便给上回替自己引路的小哥道一声谢,啊,还得去还一个东西。摸了摸怀里的记账本,老于转个方向盘,将车向钟余义举行葬礼的殡仪馆开去。
    而他所惦记的那位引路小哥,此时正在忙活个不停。
    “小王先生!”
    陈秋菊小跑了过来,还喘着气,接过王晨手里的物品道:“麻烦你又来送一趟了。”
    王晨摇摇头,向屋内看了眼。徐明宇,丛嵘,还有那个叫小铃的女孩都在,唯独不见姬玄。
    “一会前来哀悼的人都到了,准备好了没?”
    陈秋菊点了点头,“都布置好了。”说着,她脸上又露出些忧色。“只希望今天不要再出乱子了。”
    那封威胁信,一直是她心头的一个阴影。
    王晨眨了眨眼,对她说:“就算有,你们也不用担心。”
    “啊?什么?”陈秋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王晨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这个小王,有时候还真是怪怪的。”身后的陈秋菊摸不着头脑,低低呢喃了一句。
    而另一边王晨拐了一个角落,看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魔物――姬玄。
    “有结果了?”
    姬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弄明白了威胁信是怎么回事,还是不知道钟余义的灵魂去哪了。不过,却看见了一个有趣的孤魂野鬼。”
    “你跟在那个记者身后?”王晨伸出手,“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魔物之间传递信息最方便的方法,直接把所感所受传递给对方,比短信什么的方便多了。十分钟后,姬玄将一切都传递给王晨,却见他还没有说话。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王晨瞥了他一眼。“人类是怎样的,我比你们清楚。”
    钟余义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意外,却在王晨的预料之中。无论哪一个年代都一样的故事,无论哪个年代都一样的人性,王晨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多说。
    因为一切的语言都无法道尽这份情感,只能永远遗存在记忆中。
    “走吧。”他看了看外面,“追悼会开始了。”
    钟余义老人的追悼会,来的人很多,却很安静。老于也在默默前进的人群中,他走到钟余义遗体前,看着那张枯瘦的容颜。
    时光真是毫不留情,这张脸哪里还有当日的少年意气风发。留下的,只有磨去人棱角的岁月如刀。老于轻轻放下一束花,弯腰,将它放在钟老遗体前。
    那束白菊下,压着一本小小的破旧的记账本。记着钟余义每天存下来的钱,也记着他每日还不尽的债。
    哀悼会沉默地举行着,门内是悲伤而沉默的人们,门外,却有一个愤怒叫嚣的灵魂。
    丛向天阴沉地站在殡仪馆门外,想着那个记者刚刚对自己说的话。报道的消息不值钱,所以不报了?呸!一拳打在墙上,丛向天咬牙切齿地想着。所有人都是这样,卑鄙无耻,钟余义是,那个记者也是!骗了自己的情报后又把自己甩下,一分钱都不愿意给!
    当他是这么好骗的么?丛向天阴郁地盯着殡仪馆,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别以为他会这么就算了,他要好好地,好好地让这群人尝到他们种下的恶果!他又狠狠地在墙上捶了一下,心里想着一会自己充进去后,破坏钟余义那老头的葬礼,那些人会露出怎样诧异惊痛的表情,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快意。
    “这位先生,墙皮被你捶掉下来了。”
    丛向天蓦地一惊,回头看去,见只是一个殡仪馆的小员工,松了口气,骂骂咧咧道:“关你屁事,别来烦我!”
    小员工侧头,看了眼外墙斑驳的墙皮,道:“破坏殡仪馆公物,先生,罚款五十。”
    “老子没钱!”丛向天不耐烦。
    “没钱?”小员工歪了下脑袋,笑了。“没关系,那就用别的来还吧。”
    丛向天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附近本来人来人往,怎么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而且这个小员工的那双眼睛,黑得实在是有些可怕,浓墨一般,又似深渊。
    “你,你――!”
    “先生。”王晨看着他,“破坏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偿还吧。出来。”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丛向天说的。
    一个有些愣头愣脑地年轻人出现在他身后在,正是刘涛。
    “老大,什么吩咐?”
    “吃了他。”
    “老大!我不吃人肉的!”
    “废话,让你吃了他的灵魂。这个人已经足够偏执,不过不合我的胃口,给你吧。”
    刘涛再次看了眼丛向天,差点留下口水。“我、我真的可以吃吗?”作为一个魔人,他心底有止不住地对人类灵魂的渴望,那是来自魔物的血液在叫嚣。
    “吃吧。”王晨闭了闭眼,不再去看已经吓呆了的丛向天,只是看着大门那边排的长长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来祭奠钟余义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们,又什么都知道。这世界上的故事,大抵都不过如此。
    耳边是丛向天的绝望的低喊,还有刘涛兴奋地声音,不过完全被隔绝开,传不进旁人的耳中。大街上,偶尔有经过的路人,会向殡仪馆这里看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祭奠。这个时候,就会有好心人提点他。
    这是钟老的哀悼会。
    钟老是谁?
    一个好人啊,啧啧,这世道难得的好人啊!
    钟余义,在所有人口中皆是一个无私奉献的老人。有几个人知道真正的他,知道他的过往?但却,不必要知道吧。无论是知道他过去的人,还是不知道他过去的人,在他们心中,钟余义一直是个忠于己心的人。他有所愧疚,但也早已还清了。
    天色渐入黄昏,逢魔时刻。
    王晨站在街边,看着殡仪馆内人进了又出,夕阳染在每个人身上,晕红了他们的脸庞。他看见陈秋菊站在门口,接待着每个进去哀悼的人;看见老于走出了殡仪馆,长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每一个进出的人脸上的悲伤与感怀,或许短暂,但却真挚。
    这最后一丝浮光,被人们紧紧抓住,像是畏惧之后紧随而来的夜。
    王晨想起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心底渐渐有了答案。
    世道二字,简在人心。若心底有一盏不灭的灯火,那这世界便永远不会暗。
    夜,将至,却永不至。
    给这世界,点一盏灯吧。
    ☆68、终审?傲慢(一)
    引:
    幽静的山林,一座孤坟,一坡黄土,一缕幽魂。
    老人坐在坟边不知有多久,不知是在等谁,然而他坐在这里再久,那双瞎了的眼也看不见头顶的点点苍穹。
    孤魂野鬼,荒郊野外,一份难以言说的冷清。
    当然,不久之前也曾有一个人来过,然而终究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又继续坐在坟便等待。
    不知何时,林中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模糊几不可见,在山林间只留下淡淡的影子,老丈却立刻注意到他了。瞎眼向那边望去,终究还是失望的垂下头。
    来者笑了笑,觉得这孤魂也是有意思,没有尽头,没有期盼,就在这里等一个再也不回来的人。不过这样执着的魂魄,也正是他喜欢的。
    于是,便问:“你可要跟我走?”
    幽魂摇摇头,“不,不走,我还要等人。我有话要问,也有话要说。”
    “哦。”来者应了一声,“可你等的人却不会在这里。”他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想见他,便跟我走。”
    那缕幽魂抬起头,“跟你走便可以见到?”
    来者点了点头,之后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孤魂收归掌下。
    这恰好是最后一个。
    这虽是一抹早已死去的阴魂,却刚好是他凑齐的第六个魂魄。如此一来,便集齐了人类所有的偏执。爱,悲,惘,贪,惜,恨。这样强烈而又执着的灵魂握在手心,仿佛能感觉到那些强烈的情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掌而出。
    他紧了紧手,抬头望了北边一眼。
    “阿欠!”
    王晨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打喷嚏?
    自从来了帝都以后,好像就总是诸事不顺。先是张素芬的灵魂被不明魔物抢走,等于是恨恨在他和姬玄脸上扇了一耳光;接着,是昨天准备去帝都外郊区一探那神秘幽魂,到了之后却只见一座孤坟,半夜鬼影都不见。这让王晨刚刚转好的心情又阴暗了一把。
    他知道这两次抢在他前面的都是同一个魔物,不,应该说是同一位魔王候选人。至于是哪位,不外乎是与姬玄实力相当的另两位实力候选人之一。
    “殿下。”身后,威廉走了过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给王晨披上外套,只是道:“来到帝都的候选人,已经超过五位数。而其中,有一位想要见您。”
    “见我?”王晨诧异,“我认识他?”他最近事多,连自己和哪个候选人有过接触都不记得了。当然,除了姬玄。
    威廉暗暗替对方叹了一声,道:“是您的盟友。”
    “盟友?盟友……”王晨眼前一亮,“是那个痛殴姬玄联盟的伯尔曼?”
    这个联盟,是在王晨之前被姬玄暗暗阴了一把后建立起来的,对方候选人等于是被他逼迫着达成联盟。可王晨转瞬间就将人家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现在,他倒反过来也与姬玄联盟了。
    这将伯尔曼置于何地?就算是厚脸皮如王晨,也不免稍稍感到有些心虚。
    “说要见面,他人呢?改天约个时间。”
    一阵轻笑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熟悉但却又许久未联系的魔物走了进来。
    “不等你考虑好时间,我们已经自动送上门来了。”
    说话的是jean,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英俊魔物便是伯尔曼了。jean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晨一番,感叹道:“许久不见你真是变了许多,小殿下。”
    王晨瞧了瞧站在他身旁的伯尔曼,回敬道:“这么久不见,你们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伯尔曼不温不火,“我们不变才是正常的,毕竟我们岁数都不小了,不是还处于成长期的幼体,幼儿长得快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句话本来是暗讽王晨年幼,没想到当事者却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比起青春正好活力无限的魔物,你们俩的确是上了些年纪,得好好休养才是。”
    “……”一时之间,伯尔曼的笑脸差点绷不住。他看了眼在旁边不动声色,眼中却暗暗带着些得意的威廉。心想,不愧是被这老鬼教导的,王晨的嘴也越来越毒了。
    “年幼年老的话题先放一边。”最终还是jean打了圆场,“我们这次来找小殿下你,可是为正事而来。一是带了些消息与盟友共享,二嘛,则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
    “先说疑问吧,消息放后再说。”
    “那我就直问了。”jean道:“最近魔物间流传你与姬玄联盟,这事是真是假?”
    “算是真,不过也不是十分。”王晨想了想道:“我和他的联盟之时暂时。”
    “我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