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选之前

　　    机构改革刚开始，顺口溜早在县府大院里传开了：五十年代老革命，六十年代工农兵，七十年代老中青，八十年代靠文凭。
    眼下，县府内的大学生，正是最吃香的时候，连“猫”在食堂旮旯里的“刘大学”也给“挖掘”出来了，竟上了副县长候选人的名单。
    此人大名叫刘兴，北大经济系毕业，因为夫妻两地生活，二年前从外省调回本县，人事局给安排在“对口”的事业单位——县府食堂里工作，还挂了个衔――司务长，理财管账。别看小小的机关食堂，用膳的尽是芝麻官，南甜北咸，东酸西辣，官口难调，真难伺候，特别是连县太爷都惧几分的厨师爷，更是惹不起、治不了，当官的都叫他们“勺爷”
    从八十年代算起，光男性司务长就换了十个还出了头。厨师们私下断言：县长好当，俺掌勺的最难侍侯！
    “刘大学”为人正直。
    一次，从上面来了位大人物，李县长要了一顿好饭菜伺候，吃罢“刘大学”一拨算盘珠：一百三十五元六角七分外加五厘，四舍五入再加一分，一个子不少在工资里全给扣了；等李县长一开支，恼了！耍了点小小的权术，把这位死心眼、没眼力架的司务长给踹了下去。
    事也蹊跷，不知哪位爱管闲事的花了一毛钱，一张邮票一封信，把县长给告了。上面来人调查，幸亏“刘大学”的帐单，白纸黑字，证明没吃国家的，掏的是自己的腰包，结果，李县长不但乌纱帽没丢，还得上面的赏识，准备在换届的时候，提名为县委书记人选。打那以后，谁也不敢到食堂来揩油，掌勺的也服了，连李县长心里也犯嘀咕：窝囊了个好人！幸亏是他“不识好歹”救了自己。
    这几天，正开“人代会”机关食堂里笑语不断，震得那扇上落满灰尘的窗户直扇乎。
    “哈哈，‘刘大学’你老恋着这些锅碗瓤盆干啥？人家削尖脑瓜往上拱。你年青、有文凭、有能水，还有党票！四个化能全了，差啥呀？”
    食堂归县府办管，选“人大”代表的时候，选了三次“黄”了两会。办公室里的几位有势力、有身份的人物都想上，结果，意把“刘大学”这位不起眼的小兵落子给推上去了。虽然，不敢断言是鹬蚌相争的结果，还是人心所向、时势所趋，但是，厨房里的几位厨子倒吹得更来劲了，言下之意：没有俺抡大马勺的主持公道，‘刘大学’怕是要名落孙山。
    “我虽然啥也不是，只是一名普通的‘人大’代表，是大家选的，想听听大伙有什么意见、建议，在会上好替大伙说说话。”
    “扯那些干啥，要是你当政，俺敢冒炮，别人在位，俺可没那份闲心。哎！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是代表，我瞎猜这次你八成是要往上窜了。”胖师傅扭动着水桶似的腰，用手揪着自己头发往上蹦“到那时，可别忘了拉哥们一把，胳膊粗不得劲，拽头发也中。”
    “揪了头皮都不叫痛的货，你不看看自己长的一身膘，用手动葫芦吊都怕断了链。‘刘大学’，有用的着俺，那怕是倒痰盂、扫地”“好，就让给你这位能窜个丈把高的瘦猴，花果山不正缺个猴王吗，派你去得了。”没容瘦师傅说完，胖师傅扯开嗓子嚷道。
    “哄——”地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刘大学’，李县长撤你那时，俺也没便宜他，俺小勺一颠，肥肉往外蹦，白菜帮子够他啃的，治他个溜稀，叫他干气没辙。”胖师傅讲得吐沫星飞溅。
    在旁笑痛了肚的矮嫂，挺不起腰，她朝胖师傅撇撇嘴，神秘地说：“别扯淡了，听说‘刘大学’遇到贵人了，你猜是谁？”她打住了话。
    “是谁呀？别卖关子了。”
    “还是坑过他的人——李县长在暗地里推了他一把，要不”
    “小道消息，不可信。咋的？打铁还不得自身硬，他能保住自个头上的乌纱帽就不错了，还顾得上人家？我才不信这邪门事！”胖师傅脑瓜晃得像拨浪鼓。
    “在理，俗话说：‘运来紫微星也压不住。’”瘦师傅拍着大腿随和着。
    “副县长候选人名单上有他。”矮嫂故弄玄虚地踮起脚朝窗外瞧瞧，压低声音“宣布”另一条小道消息，小屋顿时静了下来“说是上面批下来了，刘兄弟真地要露脸了！红头文件不知在哪位领导的裤兜里揣着呢，明咯大会上一公布，再大家伙举举手”
    没容矮嫂“宣布”完新闻，小屋里哄地一下，像爆炸似地响开了。在他们眼里，‘刘大学’这样老实得放屁都留坑的知识分子，能当上食堂里的头头，还得他们连推带拥的；他当副县长，谁也没敢往那儿行思，因为他朝中没靠山，以往当官的那个不和上面的有点瓜葛。他们感到兴奋、惊讶，但还有些担心和怀疑。难道说这是真的，他祖坟上冒青烟了？！
    “人代会”上，县新班子选举结果一宣布，会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在门外“列席”会议的瘦师傅正贴在门缝往里瞧“中了，中了！”他乐得直蹦高，转身跑到食堂报喜去了。
    老远，就听见从食堂里传出热烈、带着奇特旋律的盘碗撞击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