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认字就好,若是写得不满意就抽空临摹一些字帖。”晏谙看着他低头研墨,“你父亲说得很对,在朝中任的是什么官职?”
    故岑摇摇头,“父亲不是京官,是洹州府宁涧县的县丞。”
    故远林仕途不顺,早年外放,拖家带口地在各个州府间奔波,被调到宁涧县后才算是真正稳定了下来。他这一生见惯了<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中的蝇营狗苟,知道如今的朝堂是何种模样,每年的政绩考核评优的从来都不是真正有才能的人,而是有钱往京城递银子的人。
    故远林看得清局势,也了解故岑的性子,因此没有举荐唯一的儿子入仕,而是在晏谙年满十六岁、封为衡王出宫开府的时候想尽办法将故岑送进衡王府当侍卫,不求升官发财,只要能养家糊口、平安度过此生便罢了。
    不得不说,故远林是个很有远见之人,只是他所处的位置太低,掌握的信息也大大受限,没有料到衡王不是远离纷争的人,更没有料到故岑会胆大包天到喜欢上晏谙,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
    晏谙提笔沾墨,狼毫笔吸满了墨汁,晏谙却忽然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
    他从前在闲暇时刻总爱写些豪言壮语,也能时时激励自己,可如今……晏谙原本是想写字静心,没想到反而令心神更乱了。
    笔尖承受到了极限,再不落笔,墨汁滴下去,这张纸就废了。晏谙凝视着故岑的侧颜,鬼使神差地,挥笔写下“故岑”二字。
    这也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答案。
    故岑瞥向纸张,却意外发现晏谙写的竟是他的名字!
    晏谙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上,他越看,故岑的耳朵就越红,最后故岑觉得自己不能干杵在这儿,干巴巴地夸赞道:“王爷的字写得真好。”
    “好吗?”晏谙怔怔地看着字体的笔锋,每一处都是他曾经仔细钻研过的。
    那时他们兄弟三个一同在上书房念书,每周都要向瑞昌帝交几张大字,瑞昌帝偶尔考校他们的功课也会对字体进行评判。可不论晏谙多么努力多么认真,最多也只得到过瑞昌帝的一个“好”字,执着手一笔一划教导写字的待遇晏谙从来都没有过。
    “你若喜欢便拿去便是。”
    故岑受宠若惊,“当真能送给属下吗?”
    “一幅字罢了,”晏谙扯出一抹笑,“况且写的又是你的名字,送你有何不可。”
    “谢王爷!”故岑小心翼翼地将字收好,打算拿回去裱起来。
    晏谙看着他一幅字就满足了的样子不禁失笑,正欲说什么,夜空中忽然绽开一朵朵焰火,晏谙下意识看向窗外,但他所在的位置只能通过窗子窥见焰火的一角。细碎的火光消散在夜幕里,晏谙心底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斑斓的火光映在晏谙眼底,故岑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晏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晏谙身上始终笼罩着的那股低沉和压抑。
    末了,晏谙回神搁下手中的笔,故岑问道:“王爷不写了?”
    晏谙摇摇头,“传膳吧。”
    精致的菜式摆上来,晏谙执著看向故岑:“今日除夕,你还要被轮值所累不得归家团圆。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坐下来陪本王一起用膳吧。”
    故岑惶恐道:“王爷,这于礼不合。”
    “礼数是约束外人的,你于本王总是不同。”晏谙想起前世,注视故岑的目光都无意识地柔和了许多。
    晏谙的本意是两人乃生死之交,关系自然不同寻常。故岑却会错了意,听了这话心跳都漏了一拍,在晏谙的视线下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故岑极力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磕磕巴巴地说道:“谢王爷垂爱,只是……王爷宽宏,属下却不敢逾越。”
    晏谙看他执意如此,怕是强留下来也不自在,便没再坚持,也不用他伺候,赏了几道菜让人下去了。告退前,晏谙忽然叫住他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出来,本王都满足你。”
    故岑一愣:“属下……没什么好求的。”
    晏谙挑眉道:“旁人穷极一生,所求也不过加官进爵、金银珠玉,你却告诉我没什么好求的?”
    故岑由衷一笑,眼眸如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属下得王爷提拔至此,已是荣幸之至,实在没什么好求的了。”
    若真要求什么,便只愿王爷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故岑回到房间关上窗子,将呜呜的风声隔绝在屋外,提笔写下一封家书。
    父母亲大人如唔:
    启信谨祝康安!孩儿不孝,归少离多,不能常侍奉于膝下。今承蒙王爷器重,破例提拔至近身亲卫,特修书以告,不必挂念。
    敬扣金安。
    故岑收好信,躺在榻上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他想不明白晏谙为什么突然待他这样好,又是提拔又是赏赐的,他没立什么功劳,白日里还刚刚闯了祸,王爷也没罚他……
    故岑裹着厚实的棉被,心中又是疑虑又是忐忑,还有几分窃喜。
    翌日,皇帝宴请朝臣,皇子们都要入宫赴宴。
    晏谙正在屋里更衣,即便知道陈鹏一大早便跪在院子里恳求自己见他,却既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赶他走,不是有意把人晾着,而是他现在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听他多说一个字。前世主从间的那些密谋都如同笑话一般,每每见到陈鹏,晏谙心底都升起一种被别人看穿了在股掌间玩弄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