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见闻录 第58节

      谢安娘低声呵道,出口的声音虽是说不出的严肃,可脸蛋上却是一片娇羞之意。
    正朝着老夫人宣告归属权的晏祁,自是感受到了胸前力道愈来愈大的推拒,他心中颇感委屈、焦躁。
    只觉得谢安娘这是不喜欢他了,才不让他亲近,不让他抱,而且还这么凶他,肯定是讨厌他了。
    想到平日里,她那般温柔的哄着他、劝着他,偶尔他要求抱抱,也只是一脸无奈又好笑的由着他,心中更觉难受的紧!
    箍住谢安娘的手,不仅没听话的收回,反而愈发的收紧,在看似粗鲁凶狠的动作中,暗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舍不得弄疼谢安娘,更舍不得对着谢安娘凶回去。
    于是,在他看来,有拐带谢安娘嫌疑的老夫人,很是顺理成章的成了那个宣泄的堤口。
    他视线中带着凌厉,眼神如刀,朝着老夫人飞射而去。
    这宛若凶兽的眼神,本不是他这个时候,或者说脑子不甚清楚时该有的!
    老夫人何等气魄,却也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孙女婿,投过来的眼刀子惊的心中一跳。
    好小子,刚才看走眼了,这哪是只需要操练的小绵羊,分明是只护食的小狼崽子!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等不输于人的气势!
    心中虽是暗自点头,可老夫人是甚么人,在承恩公府她说一,也就没人敢指二,怒起来的时候连承恩公都不敢多嘴,以免撞上大浪风口,被啪叽一下拍飞掉。
    这孙女婿竟然敢给她眼色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混小子,必须好好收拾一番,免得他以后欺负她家外孙女。
    跟个小孩子似的,略带赌气的老夫人,很容易便忽视了晏祁进来后颇为幼稚的举动。
    倒是阿崖,旁观者清,总觉得这孙小姐家的夫婿,似是有那么点不妥,可哪里不妥,她又说不上来,只当自己多心了。
    “嗯哼!”老夫人压着嗓子,重重咳了几下,顺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了。
    晏祁见状,微微眯眼,脚下一转,便将谢安娘带转到了另一面,护得密实,让老夫人瞧不见分毫人影。
    哼,让你看、不、到!
    这般明目张胆地示威,差点气得老夫人一个仰倒,脸都黑了,堪比乌云罩顶。
    这小子,甚么意思,难道还怕她抢人不成!
    深呼一口气,顾忌着这是好不容易寻回的外孙女的夫婿,她才勉强压下给人一拐杖的冲动!
    至于埋首在晏祁怀中的谢安娘,丝毫不知怀抱外,是怎样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这厢谢安娘也总算微喘着气,一个巧劲脱离了晏祁的怀抱,拍掉了那只欲再行纠缠的手臂。
    虽不知晏祁闹什么别扭,可这么几天下来,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气,执拗劲儿要是上来了,还得顺着捋才管用!
    “乖,不闹!”
    她略带安抚的声线,便似那如春细雨般,浇细了他心间难以控制的那把火。
    谢安娘将那只不甚安分的手握住,淡淡瞥了人一眼,眼中带着微微笑意,眼皮流转间,一派清宁软和,软得晏祁心头一塌糊涂。
    “来,这是外祖母。”拉着不甚情愿的晏祁,来到许老夫人面前请安问好。
    至于流转在晏祁与老夫人间的异样感,她自是留意到了,却是不解,怎的一个罩面的功夫,两人就能杠上了。
    可在她心里,到底是偏向晏祁的,这是她的夫君,在她危难时披星戴月的赶来,不顾自身安危也要陪在她身边的人。
    便是这会儿他神智不清明,举止幼稚如孩童,可在她心底,他就是他,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也许,初时应下这桩婚事,只是因着想早日离开谢府,离开那个困了她,除了爹娘的小院外,不再留恋的地方。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对晏家人有好感的基础上,若不然,她便是再想离开,也不会点头答应的。
    都说日久生情,婆母以及夫君对她的体贴、关怀,也渐渐让她放下心防,将他们纳入一家人的范围了。
    本着自家人自家护的准则,谢安娘便先将客气的话说了,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介绍完老夫人,又拉了把晏祁,神色温和,落落大方的向老夫人说起:“外祖母,您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夫君,晏祁。”
    说着,又略带伤感的回忆:“在禹州城,承蒙夫君一家照顾,对我很是上心,便连我染了疫病也一直不离不弃!要不然还不知道我挺不挺得过来呢!怕是就没有机会见着外祖母了。”
    这话可都是大真话!
    “甚么!疫病?!”老夫人惊得从座位上,乍然而起。
    拉住谢安娘,就是好一阵端详,见人面色红润、精气神饱满,不由长舒口气。
    这泽州云河决堤,水患成灾,疫病温生,当时可是闹得沸沸腾腾的,便是她这个闲在家中的老太婆,也听了那么一耳朵。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早些年也曾遇上过,可就是因为遇上过,才知道疫病的可怕,动辄一个村庄覆灭,那可不是夸张。
    她也算幸运,曾死里逃生的捡了条命,可那种生与死的边缘彷徨的绝望,真是不敢想象,她的乖孙女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么想着,抛却先前那点小不快,看向晏祁的目光也软和了几分,算着小子识相,把她乖孙女照顾得好好的。
    老夫人态度的转变,谢安娘这番话出口之时,多少便预料到了。
    这位老人,对她是真正的关心,那种担忧是做不了假的,倒是她卑劣了,竟然利用老人对她的爱,来消除其对晏祁的偏见。
    可她不想晏祁被任何人异样看待,即使是这位外祖母,也不行!
    ☆、第98章 大章 (一更)
    火药味可算是淡下来了,谢安娘也松了口气。
    她就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何有这担忧?
    与老夫人接触时间虽浅,可瞧着就是个火爆脾气,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意味。
    而晏祁这会儿也是个霸道性子,怒起来估计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他脑子里现下可没装着尊老爱幼的想法,只知道谁他不高兴了,他就让谁不开心!
    这不,连隔壁前来蹭吃,顺便探望他的邻居,也是一言不合就开揍,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
    就因为邻居小弟见他一副粘人忠犬样儿,玩心大起,像只苍蝇似的,也学着他围着谢安娘打转。
    认为自己领土权威被捍动的晏祁,尚且分辨不出真心、假意,只相信眼见为实,当真了,怒了,然后邻居就悲惨了!
    谢安娘关注老夫人脸色之余,不忘拿眼神示意晏祁,让他态度软和点,别和老人家较劲。
    可他倒好,接收到谢安娘递过来的眼神,一双丹凤眼微闪,抿了抿嘴,接着便是左瞅瞅、右盼盼,反正就是不爱搭理老夫人。
    拿手暗地戳了戳人,见他干脆赌气般看向一边,谢安娘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重新看向老夫人,见其脸色不甚好,似是又要发飙了,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接了自家孙女递过来的台阶,兀自要顺着下的老夫人,见晏祁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干了!
    反了他,还敢给她家孙女吃挂落。
    瞧她家孙女,秀美蹙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这得多难受啊!
    “哼,走!”“跟外祖母回家!咱不待在这儿看人脸色!”
    拽起谢安娘的左手,作势要走。
    晏祁一急,迅速拉住谢安娘的右手,“不准走!安安是我的!”
    “阿崖,还愣着干嘛!还不叫人来帮忙!”
    老夫人身子骨虽是硬朗,可力气到底不如年轻人大,眼见自己就要处于劣势,忙要求场外支援。
    晏祁怕拉疼谢安娘,因而动作并不大,就连力气也多有保留,要不然也轮不到老夫人悠闲叫人帮忙了。
    作为拉锯争夺战的主人公,谢安娘简直想仰天长叹一声,这都甚么事儿!
    两边都是至亲之人,哪边,她心里都不好受。
    再这样下去就得成闹剧了!
    向一旁站着看戏的阿崖,投去求助的眼光。
    阿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么多年,算是看透了老夫人的本性了,越老越活回去,就是个顽童心性,越对着干越起劲儿,别看她这会儿恼羞成怒,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乐。
    平日里在府上,国公爷有甚么事儿都让着她,儿子们又都忙于公务,儿媳又是将她当菩萨般的供着敬着,闲来无事,就只能逗逗孙子。
    现下可好了,总算是找到个孙女婿,能和她斗个旗鼓相当,这会儿她要是上前拉人,岂不是撞枪口上,成了给人挡枪的!
    眼见求助无望,谢安娘一咬牙,靠人不如靠己!
    她扯了扯右手,拿杏目斜觑了眼晏祁,淡淡地道:“放手!”
    晏祁一怔,从未见她这般淡漠的表情,往日里他再怎么胡闹,她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温柔模样,不觉心里一怵。
    想乖乖听话的松手,五指渐渐松开,可抬眼便见老夫人杵在另一边,眼中带着微微得意地笑,就好似她赢了场甚么不得了战争。
    觉得自己被挑衅的晏祁,心下一横,又重新锁住谢安娘的手,死活不放!
    “晏祁!”
    谢安娘加重了语气,叫了一声他的全名后,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那视线中情绪虽淡,可心思单纯却不失敏锐的晏祁,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份不快。
    委委屈屈地松了手,那表情,活似被全世界抛弃了!
    谢安娘心下一软,很想过去哄两下,可考虑到晏祁极会顺着竹竿往上爬,便止住了自己这种念头,狠下心,不去看他,转而看向老夫人。
    见自己装可怜也没人理,晏祁心下一慌,完了,安安果然讨厌他了!
    顿时只觉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冰冷的!
    见自家孙女十分强势,让对面孙女婿吃瘪了,老夫人心里美滋滋的,谁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家孙女就是向着她的。
    刚乐呵了没几息,就见谢安娘笑吟吟地看向她:“外祖母,您这手可是酸了?要不要我们去坐着喝杯茶,用些点心吧!”
    很老夫人见自己左右是占了上风,便跟着笑了一下:“喝茶、喝茶!”
    说罢,改拽为牵,拉着人重新坐下。
    被拉着入座的谢安娘,转头,见晏祁还呆站在原地,便唤了一声:“怎么还愣在哪里?快坐下吧!给,你不是嚷着要吃这个么?”
    正陷入深深自我厌弃中晏祁,周身围绕着散不去的阴霾,可谢安娘仅是这么柔声一唤,宛若微醺和风,将那点不开心尽数吹散,他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也不顾自己刚才的赌气,就那么亲昵的挨着谢安娘,老老实实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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