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声音清澈明晰,没有半点受蛊惑之象,闻言,周继君面色一僵,心情瞬间降到谷底。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以心念为君主道意为臣辅施展出天音诀,和墙壁上所述无二样......”
    周继君踱着脚步,紧锁眉头,喃喃自语道,只听那人又道。
    “不过道友适才话中传来的道意当真玄奥,和尊师所著的《道德经》倒有几分相似之处,莫非道友也是我道中人?”
    尊师......道德经......
    周继君嘴角泛起苦涩,怪不得无法蛊惑住那名自称玄都的修士,原来他竟是太上的弟子,自己虽创出君子道意,可又怎能和太上的道意相提并论,那人身怀《道德经》道意,修为也不弱,天音诀失效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道友不愿现身,那玄都只好衍算一番,看看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玄都兴致勃勃地说道,在离恨天呆了二十多年,苦读《道德经》,即便他耐性再好,可时不时也会觉得烦闷,不料近日竟遇上个道友,玄都心中自然欣喜。
    他却不知,这番话落下,隔着重重禁制,在那方大狱内,他口中的“道友”面色陡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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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五章 诡计赚玄都(下)
    一旦让他衍算出自己的身份和事迹,到那时,这离恨天上再没有能斩断桂花树之人。
    不行,定要阻止他!
    周继君阴沉着脸,在古殿前来回踱步,脑中不断浮起玄都推衍时的情景。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玄都反应过来,今日之事败矣。
    伪君子道意升腾而出,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尔后散去,神情不但恢复如初,反倒比之前更像一正人君子。
    “玄都道兄,非是在下不愿出来相见,只不过......此中牵扯太多,一时半会难以道清。”
    悠扬的话音传入玄都耳中,虽不见其人,可声音中蕴含的道意却让玄都心生好感,不是道德经又似道德经,总之很是清正自然。
    “那么可否告知玄都,道友究竟是何人,为何藏身在这离恨天上。”
    玄都面露微笑,松开指间的印法,朗声问道。
    等了许久,玄都只听从不远处的古殿中传来一阵叹息声,虽见不着那位“道友”的真面目,可玄都依稀能看到他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神情。
    “罢了罢了,能遇见师弟也算是一场机缘,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
    闻言,玄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念叨起“师弟”二字,眸里浮起古怪之色,良久,沉吟着开口问道。
    “道友称我师弟......这又是为何缘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千多年前,经书尚未著出,可尊师已有所悟,而我亦另辟蹊径,创出另一番道意,和尊师所传之道虽近,却有些许不同。”
    话音传来,携着浓浓的君子道意。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恰和《道德经》中“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相似,诸如此般不在少数。玄都对《道德经》痴迷如斯,自然对君子道意十分亲近,又听得周继君这番话,心中已信了大半。
    “失敬失敬,原来道友也是太......”
    那个“太”字刚出口,玄都就听“师兄”微微焦急地唤道。
    “师弟且助,尊师的名讳岂可乱提。”
    “是极是极,师兄所言甚善,倒是玄都莽撞了。”
    古殿中,银发化作大氅随风翻飞,周继君暗舒了口气,嘴角微扬。若被玄都道出太上的名号,即便太上远在万里之外,也定会有所察觉,玄天境界如周继君尚能如此,更别谈太上圣人了。自己这一番话,虽是满口胡言乱语,可君子道意确实和《道德经》有几分相似之处,兼之施展天音诀,不知不觉间,已然打消了玄都的戒心,可他修为实力高深,又是太上的亲传弟子,若是强行用天音诀来蛊惑他,却有适得其反之险,如此,倒要好好想个主意了。
    宫殿外,玄都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一想到自己竟还有个师兄,千年前就已跟随老师修炼,想必对《道德经》的领悟十分高深,自己尚有许多不解之处,今日总算找到解惑之人了。转念一想,玄都的眉头不由得直蹙,师兄修为比自己高上许多,又创出他自己的道意,可为何躲在离恨天深处,不愿出来相见呢。
    想了想,玄都朝着远方的宫殿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开口问道。
    “究竟何事困扰师兄,让师兄无法出来相见。”
    鸦雀无声,许久未有回应,玄都心中微微焦急,刚想再开口,就听叹息声又从远处传来。
    “非是我不愿出来和师弟相见,只不过......我在这里已困了百多年,百多年来未曾离开半步,纵然想,也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玄都面色微变,双拳拽紧,怔怔的盯着蒙在灰雾中的上百宫殿,眉头紧锁,良久幽幽一叹道。
    “这又是为何?”
    “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
    玄都一愣,心中愈发好奇起来,不由得开口便问。
    “那究竟为何?师兄莫非被女子所害?”
    在离恨天上呆了二十余年,玄都虽已寂寞惯了,可只要是人,都无法真正习惯那种单调冷清的日子,更何况在数十年前,玄都还是那古洲上的一方枭雄,心底深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曾经的热血尚未完全冷凝。今日邂逅了这个神秘的师兄,隐隐约约间,玄都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将会发生,全在师兄的往事中,让他不觉有些兴奋。
    “也罢,你我也不是外人,何况在百多年前,这件事虽算不上家喻户晓,可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强者,无不知晓。”
    在玄都的等候中,他的“师兄”顿了顿,尔后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随老师修行了已近千年,一身修为大成,也曾和几个成名强者战过,皆胜出,在这天地穹宇中也算小有名气。老师忙于它事,于是我便趁机偷偷逃出兜率宫,游遍穹宇各地,诸如地府、归墟、四大部洲等等。那一日,我驾云飞上九天,却在天河边遇到了一个女子,她自称太阴宫主,和我对弈三日不分胜负,论及诗书历史亦或天地间的秘事,颇有一番见识。起初我只把她当作一玩伴,共游穹宇,渐渐的,或许是日久生情,又或者是其他,总之,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影印烙进我的心底,一想起她,只觉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心情也变得奇好......情之一物总会让人深陷如斯,玄都,你可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迷离的眸子中浮起几分黯然,听得“师兄”的问话,玄都摇头苦笑道。
    “师兄所言极是,纵然世间凡人称吾等为神仙,以为神仙便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可神仙亦*凡人,只要陷入情事中,同样难以脱身。玄都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那时以为从此相伴朝朝暮暮厮守终生,却不料最后杀死她的,却是我。”
    感慨唏嘘着,四十六年前,玄都是争霸天下的枭雄,而如今他已成为圣人的徒弟,可心里的往事却从未和人提起过,此时和“师兄”坦诚相待,玄都不由得升起惺惺相惜之情,心底深处最后一丝警惕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啊,曾经做梦也想着厮守终生,可世情变幻无常,岁月如剑,总会残忍地将那些人那些事割裂得千疮百孔......玄都,你可知我爱上的女子是谁?”
    “她是谁?”
    “明面上她是太阴宫主,可私下里,她却是另一个人的禁脔。她对我百依百顺,不惜欢好,只不过因为她偶尔的无聊寂寞罢了。”
    “另一个人?”
    玄都眸子中浮起几分愠怒,昔日的热血从心底涌出,即便《道德经》也难以再捆缚中。
    “若我是师兄,大不了将那女子从那人手中抢来......那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寻常人,我定会如师弟所言那般,可他并非寻常人,他就是那天地至尊,手掌亿万生灵的天宫之主。”
    玄都愕然,脸色时阴时阳,隐约间已猜到接下来所发生的故事。
    “终于有一天,差不多是百年前,我和她的事被那人察觉,勃然大怒,派遣天兵天将前来捉拿我,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一怒战上九天。可终究寡不敌众,被天宫仙神擒下......”
    听得“师兄”悲惨的往事,玄都不由得回想起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欢离合,一时间感同身受,双手捏紧成拳,咬牙开口道。
    “那接下来......师兄为何会陷入这离恨天......”
    “那人想杀我,可顾忌尊师,因此将我流放到离恨天上,又在大狱外种下一颗桂花树,和我道,这树身系大狱禁制,若我能将它砍断,便能脱困。”
    “砍断那颗桂花树......”
    玄都扭头看向身后那颗并不高大的桂花树,又看向灰雾缭绕中的上百宫殿,冷笑着道。
    “那人倒是找的好借口,师兄困于此间,又如何能砍断那桂花树,他却是想困师兄一辈子!是了,尊师知道此事,莫非没有什么说法?”
    “尊师自有他的苦衷,他虽名满天下,可这方天地臣民毕竟奉那人为主,他亦不想就此撕破脸。不过,尊师却和我说,让我在这离恨天安心等候百年,等百年过了,事情也久了,他自会前来接我出去。可如今百年已过,尊师却迟迟未现身......”
    “师兄莫要误会,尊师并非忘了师兄,只不过那大轮回尚未完全修补好,尊师还需忙碌上起码五十余年。”
    热血涌起再无法平复,玄都怔怔地望向桂花树,良久转身,迈开大步向那走去。
    “老师让我留在离恨天上,莫非就是想要我救出师兄.......尊师高深莫测,虽不和我道明,可定然如是想着,我玄都若不为尊师分忧,却是愧对了尊师授道之恩。”
    玄都喃喃自语着,道力运于手心,对向桂花树。
    古殿中,周继君负手而立,白衣随风荡起,银发宛如月华流淌一地,他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离恨天上道缘了
    重重一掌劈向桂花树,玄都忽觉周遭气机大变,就在这时,从离恨天卷起一阵狂风,暗紫的天色下似有许多古怪的生灵在咆哮,顷刻间天云翻腾如海漠。
    直到这时,玄都方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可那一掌之势却再难收回。
    “咔嚓!”
    桂花树断成两截,从紫云中射向一道白光向玄都袭来,那白光中蕴含着无比深厚的道力,玄都猝不及防下被白光卷起,拎至半空。
    “这是怎么回事?”
    喃喃自语着,玄都望向身下,就见上百宫殿崩倒塌陷,殿门大开,尘埃跌荡间,一衫白衣飘然而出。
    “师兄!”
    玄都面露喜色,不由得开口大喊道,可转眼后,面色陡然变得无比僵硬。
    白衣男子抬起头看向玄都,目光冰冷,他虽长着满头银发,可面容年轻,手捧三十六颗怪珠,珠子中沉浮着浓厚无比的煞气,丝毫没有半点《道德经》中的道意,倒像是那等活了上万年的魔头,眸子发红,杀气腾腾。此时玄都哪还不明白自己上当了,可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紧紧拽着《道德经》,下一刻,满脸不甘和愤怒的玄都就被丢入离恨天大狱中。
    “倒是有点愧对此人。不过,我从头到尾似乎都没说过我和他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周继君仰头深吸了口气,静静地望着深紫的天穹,眸中的血色仿佛夜幕下的潮涌,寂静而又澎湃。
    被囚禁了足足四十六年,这四十六年占据了周继君大半生的岁月,时日久了,周继君倒有些习惯了大狱中的冷清凄凉,以及泥土中腐烂的气味。桂花树距大狱不足百步,同在离恨天上,可这里的空气、土壤无不透着清爽动人的味道,天穹虽然依旧是紫色,却也不再混浊不清。
    “这是在离恨天上大狱之外......我终于出来了吗。”
    良久,周继君喃喃自语着,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眼眶晃动,眸子微微发红。
    “终于出来了......玉皇、紫微,你们可曾想过,原本会被关上一生一世的我,这么快就出来了。”
    声音渐渐变大,忽然间,长啸声从离恨天传出,回荡在重天之间,平静了近五十年的天宫中,无数仙神、天兵天将怔怔抬头向上望去,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愕。
    半柱香后,啸声渐止,离恨天上,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而立,眸中的杀气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浓烈起来,四十六年锁于深宫的苦闷和愤怒,岂是大喊大叫几声便能发泄完毕的。
    “玄都说,太上前去修补轮回,至少需得五十年才能回转。往后五十年中,穹天尽隐,玄天最大,而我如今已是玄天巅峰了......一个没有圣人、君圣和穹天的时代。”
    周继君自言自语道,“太上”二字刚道出,只觉一股浓厚莫测的道意从重天之外探来,冷笑一声,周继君不再停留,挥卷袍袖,化作一阵清风避开那道意,向离恨天外的天河飞去。
    天河空荡荡一片,没有半卒半将驻守,周继君御风而行,穿梭在天河间,直下九天,不多时就已到达天宫所在的那层重天。不远处,天兵天将排兵布阵、操练兵法,周继君目光扫过,眉宇间浮起阴霾之色,尔后运转天目神通,隐身立于天宫之巅,扫视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