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参加全国大赛地区预赛的事,蒋思涵确实不遗馀力地准备,却没想到荒废半年还是进了决赛。
    这么说或许太过狂妄,但收到结果时她真的十分震惊,程度不亚于小学第一次进入决赛那会儿。当然这个想法她没说个任何一个人知道,毕竟这明显是会遭人白眼的话,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三月,睽违一年站上决赛舞台,蒋思涵的双手有些颤抖,出了比平时更多的力才抓紧了弓和琴。
    「你是在紧张吗?」站在她身后的洪柔搭上她的肩,轻哂道。
    指导蒋思涵许多年,这个学生在洪柔心里有各种各样的面貌。在许多方面都令她头痛,却有明显优于常人的天赋;时常拋开学生身分和她拌嘴,在学习却从不马虎;没个正经时可以把人气得半死,看似不羈,有时又异常固执。
    第一次和蒋思涵一同站上这个舞台时,不过小学的她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皮囊之下藏着如此不稳定的心性,而这比她像其他参赛者一样表现紧张不安还教人忧心。
    如今能稍微感觉到她对这场必赛的重视,洪柔是开心的。
    「紧张吗?」蒋思涵回头,似笑非笑,「可能也有吧。」
    拿着琴待在舞台边的布幕后,她看见此刻站在镁光灯之下的参赛者起身敬礼,转身踏着观眾整齐划一的掌声走了过来,她不自觉挺直腰背,耳边恍若只剩下皮鞋踏过台面的喀噔声。
    前面参赛者的发顶落了一片阴影瞬间,她抬脚迈步,跨出布幕笼罩的幽暗通道,走向光明处。
    在舞台中央站定,目光迅速扫过观眾席,从容地弯身敬礼,而后落座,调整座椅和琴身角度。琴弓架上弦后,她没有立即回头看担任伴奏的洪柔,而是微微仰头看向不远处照射而来的耀眼灯光。
    不过短短数秒,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学琴的经歷、每一场演出、赛事……有些本该是斑驳壁画似的陈年旧事,却在这一刻恍若昨日,歷歷在目。儘管不是所有皆充满欢笑,但她很庆幸她走到了今天、走到了现在。
    她身上所拥有的「蒋思涵」三字,总有一天要为人所知,但并非依附虚无飘渺的才华与名誉,而是跟随在音乐之后悠久流传。
    所以,无论辗转几回,她终是要登上这个舞台。
    深邃的黑眸是宇宙,其中的自信和骄傲便是熠熠星光。
    她嘴角勾起,双唇一翕一张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一出口便消失无踪,落在心里却掷地有声。
    「我回来了。」
    回首给了洪柔一个眼神,前奏悠然而起。蒋思涵深吸一口气,手起弓落,在几个小节之后开始演奏。
    声声扎实有力,慷慨激昂,左右手相互配合,该顿则不拖泥带水,该连则圆润似珠,却毫不含糊。
    她的心情风平浪静,与曲子的激动形成强烈对比,只有额上细密冒出的汗珠显示她全心全意的投入。
    曲末倏地收音,她抬起持弓的手,望向虚空一处轻喘着气,汗水沿脸颊轮廓滑落,模样有些狼狈,她却带着笑,双眼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回来了,而且……
    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