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别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李伯伯!」凌彦安戳了戳背对他的人,待那人转过身后,打出了手语。
    五十多岁的壮年人见他后亲切打出:「怎么样,游泳竞赛有得奖吗?」
    凌彦安赶忙将两个奖盃拿出来给眼前的李伯伯看。
    「真棒!今天赏你些蔬菜给你补补元气。」李伯伯打着,眼中藏着戏弄。
    凌彦安哈哈大笑,回打:「少来了李伯伯,你原本就会给我了!」
    李伯伯哈着气,陪同眼前少年一同笑出,拍了拍他肩膀。
    「好了李伯伯,今天有哪里要送菜的,我赶快去做吧,早送完早收摊!」凌彦安打道。
    「给我等等,吃饭了没?身体正在长啊少年!」李伯伯问。
    又自运动包中拿出了便当盒,被检查似的少年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它让李伯伯查看。
    「喔~那我刚刚从隔壁摊买的两个刈包就没人吃嘍,丢掉丢掉!」李伯伯打出,神情装作失望地转身拿起背后的小塑胶袋。
    凌彦安一把抢过塑胶袋,笑着对李伯伯打道:「真谢谢李伯伯啦!我一面送货一面吃!」
    打完手语,迅速地拿起三轮车旁的一堆蔬菜。
    萧济嵐和队友们还在学校门口胡乱间聊着。他们尚未无法决定到底要吃烧烤,日料,或是火锅好。天气闷湿,正处于梅雨季节,眼见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起雨来,眾人才赶紧进入正题,投票选出一同去吃火锅。
    下午一点整-
    「真是托了萧济嵐的福啊!这家火锅店超难排到位子的,你爸妈一通电话就帮我们入了座真是太爽啦!」一名队友直呼,瘫在座位上,口里忙吸着冰饮。
    「幸好我们刚才来的是时候,正好避开了雨,要不然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好险好险。」李明瑜和身旁男孩说道。
    「嗯...」萧济嵐饿极了,忙着咀嚼满口牛肉片,没时间和别人抬槓。
    大伙欢喜的在舒服的冷气房里聊天吃饭,气氛极佳。
    凌彦安在急雨中来来回回送菜,雨水伴随着汗水,令他浑身湿透。他庆幸着刚才已将两个美味的刈包火速吃完,这才没被雨水打湿,也庆幸现为春天,气候温暖,就算淋点雨也不成问题。但,他一身衣物黏在身体上,踏骑三轮车起绊手绊脚的,只想儘早送完菜回去,李伯伯才能早早收摊。
    下午一点三十二分-
    两人十分有默契,李伯伯和凌彦安各自将今天没卖出的蔬菜一点一点装箱。
    凌彦安对着路过的行人推销着:「要收摊了喔,不买就没机会了,赶快赶快!」
    几名路人见状陆陆续续赶着入摊内买了些蔬菜,凌彦安忙招待去。
    「今天生意真不错啊,没有很多卖剩的菜。」凌彦安将最后一盒小黄瓜放入冷藏箱后对李伯伯打出如此手语。
    「今早天气好,旁边公园跳完土风舞的老太太们跳完就都来买菜了。」老伯伯回,看着冷藏室内只剩星星两两的存货很满意。
    游泳队在火锅店吃到尾声了。几个女孩子们叫了饭后冰品吱吱喳喳地聊着天,萧济嵐坐在一旁,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队友们间扯。几名队友因为需要补习,已先行离开,留下的人就坐着吹冷气,悠间享受着周末的下午。
    「对了学长,我都不知道你有一个小那么多岁的听障弟弟。学打手语的时候很难吗?」其中一名一年级的队友问道。
    「拜託~萧济嵐头脑那么好,要学手语不在话下吧?」一名和萧济嵐同年的队友撇了撇嘴后评论道。
    只听萧济嵐淡淡地回答:「还好,也不是太难。手语其实很生活化,蛮好理解的,就容易记下。」
    弟弟出生时,他十分高兴,因为那时的他在家中是最小的,上面的哥哥与姊姊和他差了五岁。或许因为是双胞胎,他们打自出生起便已成了彼此的玩伴,萧济嵐儿时有记忆起,哥哥姊姊就鲜少陪他玩。所以,当妈妈带弟弟回家时,他是雀跃的。当起了好哥哥,他换过弟弟尿布,不小心被尿了几次也不噁心不气馁。他学会了帮弟弟泡奶粉,弟弟哭泣时他也会轻柔在弟弟胸脯拍哄,拿玩具逗他等待大人们来救援。他耐心等待弟弟长大,能好好地陪他一起玩。
    最初发现弟弟的不对劲时,妈妈哭了好久。爸爸和妈妈讨论应对办法,讨论了无数次,次次长久,他总是偷偷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听,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后来告诉他,弟弟的耳朵听不见声音,所以他们决定要远赴m国找寻方法挽救弟弟听力。
    一直以为弟弟回来后,双耳便能痊癒,能陪他一起唱歌说话的他,从未等到那一天。根据爸爸妈妈解释,弟弟天生耳蜗畸形,耳窝神经发育不足,就算植入了电子耳蜗,弟弟的听力也无法得到帮助。而他们也不愿选择侵入性更强,死亡风险更高的听觉脑干植入。就这样,他们决定学着适应弟弟听力上的缺失,全家开啟了学手语的新生活。
    妈妈当时的心境想必是非常绝望愧疚的。萧济嵐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看弟弟时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悲伤。有时,还会躲起暗自哭泣。但当时八岁的萧济嵐根本不在乎弟弟的听力问题,学手语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看着弟弟越长越大开始追着他跑,使他非常开心,就算听不见,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手语学得比任何人还快,渐渐担任起教导弟弟手语的职责。就这样,他和弟弟的关係越发亲密,彷彿这个家里只有他和弟弟才是真正的亲人。
    今天见过凌彦安对待弟弟的态度后,令他猛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到这么欣喜外放,眼底有光的弟弟了。对于弟弟来说,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最包容他,最懂他的人啊!那为什么在一年前,他会把弟弟的障碍,看为缺陷,当成自己的污点了?顿时感到羞愧,萧济嵐决定回家后好好陪陪弟弟。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结束了聚餐,准备回家。
    下午两点整-
    和李伯伯间聊了会后,「李伯伯,真的很谢谢你....」凌彦安微微笑着打出手语道,运动包里装着一些卖相较劣的蔬菜,和一大颗青翠欲滴的高丽菜。
    李伯伯看了男孩欣慰地笑起,回打:「煮顿好的补一补,你才能再长高点。我知道你爱吃高丽菜,今天特别为你留了颗大的。够你吃两三天的了。」
    点了点头,凌彦安打:「好的,李伯伯明早见。」
    李伯伯回打:「好,快回家休息吧。明天够你累的了。」
    「我回来了!」萧济嵐叫道。
    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连忙赶来喊道:「啊,三哥,回来啦?真是不巧,你妈刚出门没多久。她说今晚有个饭局她和你爸推不掉,所以今晚不能一起吃饭,叫我晚餐给你们准备喜欢吃的作为补偿。」说完后,顺手将萧济嵐身上的运动包拿下,准备清洗。
    「阿陵呢?」换上拖鞋后,萧济嵐问。
    「他在游戏房里打电动,心情好像不错,你妈说他交了位新朋友,你们学校的?」鐘姨问道。
    「嗯,一年级的学弟。下礼拜一放学后会来陪阿陵练习游泳。到时候鐘姨你也能见到他。」萧济嵐解释道,在厨房的食物储藏柜内拿了些零食,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汽水。
    在萧家服务十多年了,钟姨是看着萧济嵐和萧陵嵐长大的。因为阿陵耳朵听不见的原因,她从没见过他如其他萧家孩儿们常邀玩伴来家里。如今阿陵第一次有朋友来家中拜访,她可是非常欣慰的。
    「好,那到时候我准备些美味的下午茶招待他!」鐘姨欣喜地说道。
    眼见萧济嵐双手捧着零食饮料朝游戏房走去,笑容在鐘姨脸庞渐渐扩大。她知道两兄弟打小便十分亲近,当然也知道萧济嵐自青春期起便慢慢和弟弟疏远。青少年嘛,是打造自己小世界的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朋友圈,很正常。但现在,看着萧济嵐走向游戏房的身影,鐘姨对此喜闻乐见,想着他或许能一扫阿陵这一年来因哥哥的转变而心情鬱闷的阴霾。
    下午两点十九分:
    「哈哈哈哈!三哥你又输了,再来再来!」呜呜咽咽的笑着,萧陵嵐和坐在他身边的男孩比道。
    「哼!这个游戏是新的,我还没玩过,等我玩熟了你就完蛋了!」萧济嵐恶狠狠地回,但最后露出的笑容出卖了他。
    两人舒适地处在宽敞游戏房内,抓着电动控制器准备再大战一场。萧陵嵐陷入了松软的沙发内,一隻手却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摸了包薯片,一面等着游戏开始,一面往嘴里塞薯片。
    好久没能和三哥一起打游戏,处在一起了。这种感觉,真好。
    萧陵嵐偷偷地望了哥哥一下,目光却被逮住,不由得赶紧闪躲,脸上却藏也藏不住笑容。
    「笑什么?」萧济嵐放下控制器后打问。
    笑嘻嘻,小男孩不发一语,直看向大电视萤幕,操纵着自己在游戏里的人物,游戏已开始。
    「好啊!你居然作弊偷跑!看我不摆平你!」萧济嵐发现了自己被摆了一道后,夸张地挡住弟弟的视线打道。
    萧陵嵐呼呼笑开,只见三哥双手扬起,十隻手指在空中不停地摆动。糟糕!这是要搔他痒的前兆!
    两个男孩死命搔对方痒,萧陵嵐因缺少身高上的优势而被三哥钉的死死的。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假装自己因被搔痒太久而生气,拉下脸不理三哥后,三哥果然放开他,一脸担忧地打出:「我搔过头了吗?对不起啊....」
    狡猾的眼神露出,萧陵嵐得逞后猛往三哥身上扑,使劲地搔他痒。两人笑呵呵又气喘吁吁地在厚地毯上滚来滚去。
    鐘姨路过游戏房,发现两兄弟放着电动不玩,反而在地上戏闹扭滚,觉得滑稽,赶紧将手机拿出口袋,即时拍了张照,发给萧母看,并配了一句:「你有两个三岁的宝贝。」
    发完,她迈入游戏房,笑问起萧三岁和另一个萧三岁:「晚餐想吃什么?先让鐘姨知道,让我有所准备。」
    萧济嵐终于停了下来,转头向弟弟打问:「晚餐想吃什么?」
    想都不想,萧陵嵐比:「披萨!外送披萨!」
    男孩忍不住和弟弟击掌,回:「我也想吃披萨!」
    将门关上,凌彦安把一串钥匙掛于门旁的掛勾。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房两厅的公寓。虽然公寓内被整理的非常洁净,但还是能看出它的老旧。从李伯伯那拿回的蔬菜放入冰箱里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游泳赢得的两座奖盃,放在其它奖盃和奖状旁。拿出手机,他对着奖盃拍了张照,传给了妈妈。
    「妈,这是今天比赛赢得的奖盃。思翰和琪琪好吗?妈妈请多休息,别太累了。」男孩在短讯上打道。
    转身,他走向阳台,将运动包里的泳裤和浴巾拿出,再将身上衣物脱下,开始洗涤。暴雨后的天气放晴,不错,看来衣服能乾得快。
    从阳台回来后,他再走入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将今天帮李伯伯打工拿到的钱摊在桌上。打开了抽屉,他把一小笔记本拿出。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开始写写算算。
    「电费,水费,手机费,牙膏快没了,肥皂也快用完了,爸的生日在下个月....」坐在书桌前的男孩喃喃自语,为银行户头里只减不增的数字头痛。
    叹了口气,凌彦安将脸庞埋入双手中。想着不如明年住校好了,反正是拿奖学金在读的。但,自己快满十六岁了,只要过了十六岁,打工就没限制了,住校的话反而不能打工。再撑吧,过两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存多点钱就好了。
    话说,爸爸上一次回家时是多久以前了?
    想至此,凌彦安甩了甩头,将脑内杂念清除,小笔记本塞回了抽屉后,他将耳机塞入耳朵听起音乐,再自书包拿出数学功课,开始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