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捉摸」

      「不!帮!」
    位于东方之金国首都内,一凛然之声自客栈内部传来。
    「咦……可您灵力如此高强,垂怜垂怜这位受凡间之物执念所苦、不得脱身的九尾狐狸嘛!」
    「我说你们俩个……」高砚双手抱胸,乌云密佈。「不过并肩作战过几回,还真把金城当自己家里来了?!说来就来,小心我真把你们给灭了!」
    「嚶……!」王昶羲这下怂了。
    「你是无法灭我的。」
    原先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他俩斗嘴的玖沐这下才幽幽开口。
    「你知道我真正的实力不成?」高砚嘴角一牵,冷笑道。要知道,他这么多年的修炼可不是白混的!
    「当今世道如此动乱,中原正野心勃勃地想侵略四面八方,我身为领主大人之左右手,早已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何来精力帮你寻区区一手绢失主?」
    「没想到咱们威风凛凛的大道士先生竟然也会有焦头烂额的时候啊。」王昶羲再度不怕死地开口道。
    「闭嘴!想被轰出金城吗?」
    「别衝动别衝动……有话好说……」王昶羲再次缩头乌龟般地闪到角落去了。
    他对付妖魔鬼怪确实游刃有馀,可人跟人之间,岂是修为高、灵力高就可解决的?
    没想到高砚不仅是领主御用道士如此简单,还位居领主左右手之如此高位。玖沐暗暗思忖。
    「以后没事别再靠近金城!若是露出马脚,让人发现你并非普通人,要我如何向领主大人和城民们交代!」
    「……可我真的无计可施了。」玖沐轻轻垂下粉晶色的眼眸。
    在场的一人一鬼闻言,齐刷刷向玖沐望去。
    玖沐示弱,这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俩瞬间有些愣神。
    「……嘖!拿来!」高砚回神,有些烦躁地向玖沐走来,一把抢过她手中那浅青色手绢。
    「天地万物听我令,执此之人,现汝身份!」
    只见手绢随着高砚喝令缓缓飘起,上头浮现一道道光辉,随即映出一女子之身姿与面容。
    这打扮、这装束……是北境的人!
    「北境你们去过没有?」高砚回首,朝玖沐望去。
    玖沐摇头。
    「怪不得。」高砚面无表情道。「手绢于北境习俗内,乃男女定情之物。照尔等所言,八成是赠此物之男子弃了这女人,物与人不再抱有相同执念,你才无法找到物主。」
    「若真是这样,那即便我们把这手绢送回北境,还给画面中这女子,她也未必愿意接受不是吗?」王昶羲道。
    「……不。」玖沐依旧望着手绢所映之画面。「我们要还的,是那个男人。」
    「玖沐。」
    前往北境途中,因着子夜而稍作歇息之时,王昶羲唤道。
    「什么事?昶羲?」
    「这些绊住你的琐事结束以后,有何打算?继续吸收精怪增强灵力吗?」
    「是的。」玖沐不加思索。
    毕竟,就是为了将天上的神给扯下来,才支撑自己直至如今。
    「既如此,为何……」王昶羲欲言又止。
    玖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柔声说道。「想问什么便问。」
    「……为何你不把我给吸收了呢?」
    「这是因为……」玖沐忽地顿了顿。
    因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留他在身边,直到如今。
    当初是为了令他恢復记忆好投胎,并无吸收他之意——可如今他已想起了一切,似乎亦不打算投胎,便只是一只孤魂——如此大好机会,自己为何却放过了呢?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不对,她依然想报仇——那又是为何不将他吸收?
    「……」
    「……」
    「……玖沐?」见她话说一半,似乎陷入了沉思,王昶羲试图将她唤回神。
    「……我没事儿。」
    「连日来,事情有些多了。我有些疲惫,姑且稍作歇息罢。」玖沐说罢,便闭起双眸,养神。
    「……知道了。」
    丑时。
    如今已是一魂魄的王昶羲不需休息,望着玖沐紧闭双眸的美丽容顏,回想起稍早之前,即将啟程时,高砚同他私下所言。
    「喂,幽灵。」
    「嗯?何事?」
    「你对九尾狐產生了情愫,是吗?」
    王昶羲一震。
    高砚全看在眼里。不需口头承认,那举动早已道尽一切。
    他叹了口气。
    「劝你还是趁早投胎去吧。你俩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一个妖神、一个孤魂,如何有结果?」
    「……谁说的?古往今来,亦有人鬼恋啊。何况我和她几乎等于拥有了无尽的岁月,比起寿命短暂的人类,更可长久陪伴彼此……」
    「别忘了,你已经死了。」高砚沉声打断。
    这话如雷贯耳,贯得王昶羲又是一震。
    「你的时间在你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而她虽接近永生,却还活着。她的时间会不断往前,而你,永远只能停留于此。大家看得见她,却看不见你。」高砚难得一脸严肃。「不信,你找个机会碰碰看她吧。时间早已停止、早已死去的你,无法触碰到尚活着的她。你们到底是不同世界的。」
    「……」
    思及此,王昶羲有些颤抖着那伸出半透明、发着浅浅蓝光的手,朝玖沐纤弱的肩头碰去。
    他的手,穿透了她。
    ……是吗。他想得太美了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连触碰自己所爱之人,都是一种奢求吗?
    他有些苦涩地笑着。
    这辈子还没爱过人呢。第一个爱上的,竟也不是个人。命运怎就这么喜欢作弄他?
    就这么到了天亮,玖沐彷彿毫无所觉地睁开眼,恢復了精神。
    一狐一鬼便继续啟程,前往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