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姻缘祭（一）

　　    璃越喜欢在十里枫林的视野开阔处同众多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餐，这个习惯，几百年也未曾改变过。
    又施法恢复原貌的解清泽带着她走近时，老远就能听见林子里传来笑闹声。他们从一棵粗壮的枫树身后现身时，正好看见面前一个巨大的圆桌，上面用精致的器盏摆放着精致琳琅的食物水果，时鲜花卉。他们的出现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欢声笑语的众人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他俩。
    解清泽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状作无辜地耸了耸肩。她在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恭敬地上前行礼，“容翠初来乍到，见过诸位姑姑们。”
    正位上的璃越，眼眸中闪过星光，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一位绿衣女子招了招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好孩子，你上前来。”
    她略微忐忑地走上前去，一一扫视过众位美人的脸，既有脸熟的，也有不认识的。
    那位四姑姑也在璃越近前，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对坐着的璃越道，“不成想，一晃眼数百年过去，倒是让我心生感慨。”
    紫衣美人这时也开口了，却没有接过那位美人的话继续讲，反而对着她道，“昨日匆忙，还未曾好好招待于你，身体可还好，伸出手来，我替你把脉。”
    她乖乖地伸出手腕，手上的玄玉镯又让众美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表情中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但璃越倒是淡定，只是为她把了脉。
    她在心里忍不住小小嘀咕了一番，看来她与璃家人关于把脉的缘分颇深。
    “应该是没什么要紧事。”璃越和蔼地看向她，“我素来事务繁忙，若是你在寨中又寻不到我的时候，也可以寻湘儿。”
    仍然穿了一身红衣的璃湘笑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璃越，“大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
    璃越又托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她手腕上的镯子，她忍不住开口道，“这里面是……嗯，璃泽大人妹妹的魂魄，不知为何，自从来到此处之后，一直沉睡其中。”
    “原来如此。”璃越垂下眸，放下了她的手，又抬头对她道，“这镯子是阿泽师父族中的宝物，稍后你随我们一同出门赴宴，其中详细，还要问过她才行。”
    她闷声点头，也没什么敢反对的。
    她跟随一众孔雀出门时才得知，这里春暖花开的季节叫做姻月，姻月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求偶和嫁娶。求偶者必须要到祭舞台上献舞。孔雀寨历法玄妙，什么时候到什么季节，全靠寒山至高处的绿孔雀一族在每年寂月锁关时测算而得，从未有差错，所以他们的一年中姻炎黍寂四月，并不完全等同于人间的春夏秋冬。
    姻月只有一个特殊的节日，在每年姻月的末尾举行，名字倒是很好理解，叫做祈缘日。
    祈缘日会持续十五天不等，每天都会在孔雀寨最重要的祭舞台广场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宫楼里的贵族和长老也必须出席，而她们过来的时候，正好是祈缘日的第八天。
    凉鱼和璃越感受到结界动荡，璃越大惊失色，凉鱼却告诉她许是有好事发生。但祈缘日时节结界破损可是大事，璃越怎么也不觉得有好事等着她，于是她来不及等侍卫，自己一个人飞快行至动荡处，结果捡到了在人间游历得一身血的不肖子孙。
    解清泽和她都被迫换上盛装出席，璃湘怕她怯场，贴心地让璃寐几个小的和她一道戴上面纱走在璃家众人中，这样也不显得有多起眼。
    解清泽的盛装当然是她昨日好不容易改出来的，原本金线刺绣的墨绿色袍子被黑纱遮住，加上他神情冷峻，连笑都不笑的样子，活像是个走在一群神仙中的反派。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被侍卫簇拥着，经由百花花瓣铺成的地毯行至观看庆典的高阁处时，她还没来及感叹这眼前应接不暇的繁华，见到璃越的人已经纷纷半跪下行礼，瞬间广场上低压压地倒了一片人群，只有远处的祭舞台周围还维持着歌舞生平的原样。璃越挥了挥袍袖，手中挥出无数紫色的星芒，洒在底下的众人身上。
    “我们来晚了，大家不必拘束。”璃越朗声对着下面盛装出席的孔雀说罢，那边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忙得不着家的璃清也带着人过来迎接他们了，将璃越迎上高位后，他们跟随的众人刚刚扒拉着座位坐好。她还没来及聚精会神地欣赏一下孔雀的节日庆典时，她们占据的高阁外面又已经汇聚了不少要进来拜会的人。
    听进进出出的侍卫们汇报的样子来看，全都是来看璃泽的，她再偷偷看着端坐在璃越座位下的解清泽，脸色黑如锅底。
    璃越看着解清泽的样子敲了敲手里的折扇，最后还是让侍卫婉拒了众人，并且让他们去请凉鱼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容色恬淡的女子翩然而至，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几百年不见，倒是好大的派头，竟然我这个当师父的亲自来寻他。”
    解清泽那边蹭一下站起来了，急急地越过众人迎上前去恭敬行礼，“师父。”
    凉鱼看着他，原本的笑脸在他抬起头时一点点冷下来，神色中闪现一丝疼惜，又迅速变换出笑脸，“匆匆一别便是二百年，你这兔崽子真是好狠的心。”
    解清泽垂下头去，一副任她训斥的样子，同那天和璃越一起时一样。
    “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凉鱼说罢直直地看向她在的地方，不知为何对着她笑了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是能够看透一切秘密一般，“今晚来清凉殿，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
    凉鱼笑着指了指她的方向。
    解清泽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犹豫道，“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带着她一起？”凉鱼笑着问他。
    “徒儿哪里敢擅自揣度师父的心思。”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凉鱼没再理他，反而抬头走到了她的跟前，她踌躇着，要不要起身相迎，可是她坐的地方一群小的挤在一处，实在不好起身。
    “您，您好。”她忐忑地行礼。
    凉鱼是个温柔的美人，只看着她道，“我已二百年未见玄玉镯了，你且伸出手来，让我探查一番。”
    她急忙伸出手腕，惹得几个璃家的小孔雀也好奇地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凉鱼伸出双手附在镯子上，闭上眼睛，双手间展开绿色的法阵，让她体会到了勃勃的生机，法阵消失后，她轻易将镯子从她手腕上褪了下来。
    “这镯子我先拿走养护一番。你们两个且放心，一切有我。”凉鱼对着她和解清泽道。
    她反应过来凉鱼是指鬼魂的事，那边解清泽也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师父的。”
    “那便在今晚过来吧。晚膳前来，想必你姑姑也不会介意。”
    那边凉鱼看了璃越一眼，对方只是慵懒地敲了敲手里的折扇。
    “是。”解清泽倒是反常地乖巧。
    凉鱼说罢这些便离开了，那边璃越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懒懒道，“璃泽，等下的祭天之舞，你代我去跳。”
    璃清将众人安顿在高阁后还未来得及走，闻言突然爆笑如雷，带得好几位姑姑也跟着偷偷笑起来。
    她一时无语，目瞪口呆地看向解清泽，在高阁栏杆旁，他整个人僵成了一尊黑脸石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