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莉莉丝的戏份即将杀青，还有最后一场重头戏，也就是女主角安娜去世的戏份，全片的高潮戏之一。库特追求画面的真实性和刺激性，安排了一场实景爆炸，拍摄将在摄制组搭建的一栋医院楼里进行，正式拍摄前，莉莉丝已经排练过几十次，剧组将会确保万无一失，将莉莉丝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安娜葬身火海，莉莉丝就正式杀青，结束她的演员生涯。
    化妆间，莉莉丝在做妆发，等着现场布置好了叫她。格雷克和肖恩待在旁边。莉莉丝转头问他们：“是不是很无聊？拍戏就是这样，大部分时候都在等灯光，等机器，等场地，枯燥得很。”
    格雷克说：“看你们拍戏不无聊，无聊的是，居然没人暗杀你。对我们来说，这次任务太轻松了。”
    莉莉丝：“看来，我还得再受一次伤，才能满足你们当保镖的责任感。”
    肖恩马上接话：“别，莉莉丝小姐，我只想让你毫发无伤地，顺利杀青。”
    莉莉丝说：“当初那颗子弹，就是意外吧，诺亚太夸张了，请你们来简直是大材小用。”
    “我们来这，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格雷克撩起右边袖子，粗壮的小臂上赫然是一颗触目惊心的弹痕。
    “要不是诺亚，我这只右手就废了。我们这种人，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为雇主卖命，断胳膊少腿的，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但是诺亚愿意救我，当时第二颗子弹，就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我欠他一条命。”
    格雷克放下衣袖，莉莉丝听得惊心动魄。
    “他找到我的时候，只说了句，你是他的命，我就懂了。所以，莉莉丝小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莉莉丝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
    肖恩见气氛变得沉重，开始打哈哈：“哎呀，莉莉丝小姐，我就是追星来的，都最后一天了，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能不能，请你跟我合影几张啊？”
    莉莉丝刚想开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闯进来。格雷克和肖恩立马起身，拦住来者。
    莉莉丝定睛一看，沉吟道：“苏珊娜？”
    几个月不见，苏珊娜仍然是金发女郎的模样，只是面色沧桑，眼窝深陷，那股傲气早已不在，衣着打扮更是透露出她的生活状况正捉襟见肘。
    苏珊娜说：“莉莉丝，我想找你聊聊。”
    莉莉丝偏头，对格雷克说：“我认识她。”
    格雷克和肖恩退后两步，仍然警惕地盯牢苏珊娜。苏珊娜却只望着莉莉丝，再次开口：“单独聊聊。”
    格雷克冲莉莉丝摇摇头，莉莉丝却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格雷克叮嘱道：“我们就在门口。”临走前，还极具威慑力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珊娜。
    他们离开后，苏珊娜仍然站在原地不动。莉莉丝倚靠在椅子上，催促：“我没有太多时间，马上就开机了，有话快说。”顿了顿，又补一句，“虽然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苏珊娜眼神灰暗：“莉莉丝，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傲慢。”
    莉莉丝把化妆刷重重拍到桌上，似乎很不耐烦。
    苏珊娜不得不低下头：“莉莉丝，我求你放过我，网开一面，免去我的债务吧，我现在穷得只能睡在仓库里。”
    苏珊娜以为答应诺亚出庭作证，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拿一笔好处费就跑路，可她没想到，这对兄妹俩心狠至此，在斯蒂夫败诉以后，还要接着起诉她。苏珊娜本就为了还赌债入不敷出，根本请不起高水平的辩护律师，只能来找莉莉丝求情。
    “当你有了勒索我的念头时，你就该想到这一天。”莉莉丝毫不留情地戳穿苏珊娜的虚伪，“老师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偷吗？偷来的，终归要还的。”
    “你根本不缺钱，何必为难我？撤诉，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这种境地？”
    莉莉丝说：“奇怪，求情的人明明是你，怎么变成你控诉我了呢？苏珊娜，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苏珊娜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莉莉丝的问题，换了个话题：“你去看过斯蒂夫吗？他现在在监狱里，活得连狗都不如。你已经出气够了吧，我们都是被斯蒂夫欺骗的可怜女人，你就当，同情同情我。”
    听到斯蒂夫的名字，莉莉丝瞬间暴起。
    “这些话，你应该去电视上说，他骗的何止是我，是成百上千个癌症家庭，是几百个濒死的癌症病人，还有我妈妈！我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光凭这一点，我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莉莉丝情绪激动，逼近苏珊娜，高声质问。
    “你呢，苏珊娜，你曾经在医院里照顾过我妈妈，我妈妈还经常向我提起你的细心和善良，你还记得她的脸吗，你难道不会为我妈妈心痛吗？”
    苏珊娜震惊地望向莉莉丝眼中，那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她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向后退去。
    莉莉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愤恨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苏珊娜害怕地挣脱开，看莉莉丝这态度，她们是彻底反目成仇了。苏珊娜胸口憋闷，她收起刚才那副可怜的样子，目露凶光：“莉莉丝，你会后悔的。”
    苏珊娜说完，转身就跑出去。
    莉莉丝一脚踢翻椅子，轰然巨响，格雷克和肖恩急匆匆进来，看到莉莉丝脸色涨红，气得胸口起伏。两人面面相觑。
    格雷克提醒道：“莉莉丝，该去现场了。”
    莉莉丝深呼吸几次，平复好心情，朝门口走去。
    格雷克和肖恩跟在她身后。
    莉莉丝去楼顶做准备。楼底下，已经布置好火药和炸弹，开拍后，安娜就得从楼顶一跃而下，俯冲进火海。
    工作人员开始清场。格雷克下楼时，瞥见苏珊娜的身影在一楼一闪而过，神情鬼祟。格雷克警觉起来，悄声跟上去。
    片场。
    雪儿和康利过来探班，莉莉丝特意叫他们过来，见证杀青。他们和诺亚一起，站在医院楼十米外的安全区域，远远眺望。
    “和真的医院一模一样哎，待会这栋楼就要被炸掉了吗，好浪费啊。”雪儿双手搭在眉上，感叹道。
    诺亚淡淡瞥了眼，喃喃自语：“是啊，可惜了。”
    雪儿拉着康利，商量环球旅行的规划路线，诺亚边抽烟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雪儿满心欢喜地想着，一个平凡而珍贵的傍晚，明天过后，他们就会带着莉莉丝一起，踏上新的旅程。
    库特坐在监视器前，看到莉莉丝已经全副武装站在楼顶，她的保镖肖恩站在镜头外，随时准备接应。
    除了摄影师，其余工作人员都已清场。
    道具组确认遥控器没问题，跟库特比了个手势。库特点点头，神情激动，跃跃欲试，拿起对讲机叮嘱各部门：“大家辛苦，争取一条过啊，爆炸万岁！”
    三、二、一。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火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升腾起一股灰黑的蘑菇云。玻璃窗都被炸碎，碎石飞溅，源源不断的火焰从楼底下喷射出来，火舌迅速上窜，整栋楼都淹没在火海中，场面十分壮观。
    康利提前捂住了雪儿的耳朵，雪儿还是被震得心脏猛地一跳，目瞪口呆。她都无法想象，莉莉丝该冒着怎样的勇气，才能一跃而下，跳进这可怕的火海里。
    火势汹汹，愈烧愈烈。库特还没有喊停，他还在抓紧时间查看各个机位的素材，屏幕上映出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雪儿望着越来越猛的火势，没来由地，不安起来。她询问康利：“还不灭火吗？”
    她看到康利的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可能是因为热浪的缘故。他有些紧张地盯着火焰，说：“再等等。”
    等什么？雪儿难以理解，剧组打算怎么收场？
    火势持续了整整五分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莉莉丝还没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片场的人都慌张起来，到处乱跑，抬起灭火器去救火。水枪喷出高高的水柱，靠近火焰就蒸腾成水汽，几根细细的水柱，无异于杯水车薪。
    诺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雪儿大叫着问：“莉莉丝呢，莉莉丝呢？！”她拔腿就要往火场里跑去，康利使劲拽住她。
    康利大吼：“雪儿，别去，很危险！”
    “莉莉丝在里面，我要去救火啊！”
    “你别去，你站着别动，雪儿，你冷静点，我去，我去救她！”康利安抚住雪儿，用力地抓住诺亚的胳膊，目眦欲裂：“诺亚，怎么办？你快告诉我怎么做！”
    诺亚死死盯着火场的方向，似乎因为巨大的打击而难以动弹。
    “有人出来了！”
    因高温而扭曲的热空气里，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顶着火焰跑了出来，他用一块破布捂着口鼻，剧烈地咳嗽着，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诺亚冲过去扶起他，焦急地问道：“格雷克，莉莉丝呢？”
    格雷克不敢直视诺亚的眼睛，他绝望地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对不起，诺亚……”
    诺亚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一下子失去光彩，仿佛所有的希望和力量都从他身上抽离殆尽。双手从格雷克肩上滑落，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失去生机的空壳。
    “不——”
    雪儿痛哭着，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