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昼(四)

      贺景珩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白榆领着人消失的门帘,只待她再次出现,并为自己而来。
    偏殿本应是他常住的寝殿,终究因为紫宸宫而闲置着,如此几次派上用场,倒还成了个避难之地。
    这儿不似朝见之地明堂敞亮,也自然比之正殿是要暗一些的,此刻日头正盛,强光为门帘和隔墙所遮挡,竟有些晃眼,像一扇不知能够通往何处的门。
    妃嫔们成群从后门离开祈年殿后,白榆一想此刻回去,又要面对那个刚醒的泼皮无赖,不如也一走了之。
    她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三千佳丽渐远,才转身往回走。
    贺景珩便是这样看着她从白光里出现,走近,她本落在地上的脚步也在他看来显得飘忽起来。
    白榆见他的眼神一眨不眨跟随着自己,有些羞恼地斥问道:“看什么?”
    “好像见着仙女了。”
    她自是全当他耍混逗自己开心,本还佯怒的面色也抑制不住垮下,脚步站定在床前。
    “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为何躺在这?”
    “为何?”贺景珩状似刚想起这茬,目中这才有了几分疑惑。
    “你知...啊!”白榆方张口,垂在身侧的手臂就被一只手突然抓住,整个身子随着那道拉扯猛地往前倾去,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再清晰时,她已被贺景珩抽进被子里翻身压于体下。
    眼中的讶异还未来得及全消,贺景珩便迫不及待吻住她,本以为是一场掠夺,他却愈发轻柔起来,含着她的双唇磨吮,垫在她脑下的手掌也从中抽离,充满爱欲地轻抚她的脸。
    白榆怨他又玩乘其不备这招,怒而推搡了两下,可满含嗔怪的眸子却渐渐漾起水色,终又慢慢合上,闭目张唇回应他。
    津液在舌尖交缠,明明潺潺不绝,可回响在这并不那般宽阔的床帘之内,却愈发惹得人口干舌燥。
    直到贺景珩的动作轻到只剩唇瓣稍稍贴合,门外的刻漏已然走开了一斛。
    他垂下头,一吻分离,换与之额面相抵。
    白榆的唇一时未能适应空虚还微微启着,顺势缓了几口气,才缓缓睁眼。
    “我确不关心。”贺景珩这才算是回答了她的话,笑里处处充斥着狡黠,“若我有一时当真失了气息,可醒来看见的是你,便无所谓了。”
    原来这便是他方才初醒时顾自得意的缘由。
    谁料白榆对他的情话丝毫不领,闭上眼没好气道:
    “你中暑了。”
    仿佛是天意怜他,炎热的夏日只是走个过场来游戏人间,留下一阵凉风便匆匆离去,顺便大发慈悲送这天地一剂染料,好让无法适应天气加急的转变而来不及褪去绿色的长安城顺利隐入秋色当中。
    一盆挂着几颗小果的枝桠被摆进了一片开得正盛的月季之中。
    温妙只瞟了一眼那瘦小的果实,便忍不住嘲笑道:“我就说你种不出来吧。”
    白榆轻嗤一声,“都在长安了,难不成当真指望它能长出桔?再说了,奈何它的花好看。”
    秋日本是跳脱不开它金黄的宿命,可温妙偏偏在院中养了数十盆紫红的月季,鲜活的生命挣扎着将她的金秋染得浓烈鲜艳。
    温妙被她嘴硬的模样逗笑,收起故作刻薄的眼神,“说起来,你这么宝贝这株枳,也舍得送到我这儿来啊。”
    “让它跟你的花好好学学该怎么长。”
    温妙接受了她的说辞,无奈地点点头,“行。”
    白榆脸上的笑容淡化,看起来颇有心事,又犹豫着不知当不当说。
    “还有事?”温妙本打算转身回屋了,又顿住看她。
    白榆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而后又在心中斟酌了几番,开口道:“他...”
    “我不想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让她有些怔愣。
    “既看不了他的好脸色,又要见到那群妖魔鬼怪,有什么好去的。”
    贺景珩那次病后,孙如玉不止一次想让后宫众人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她的心确实人尽皆知。
    白榆自不是来劝她的,她只是好奇,好奇此刻,温妙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